那你说,我这假伤请休,是小事还是大事?
还不都是你用来拿捏我的借口!既然有意整治,我服软有用吗?求饶有用吗?
于是苏晏不卑不亢地道:“臣体弱,确是感到身体不适才请休的。太后若是觉得臣彻夜追贼、雨中摔伤也不得请假,那便下旨让吏部按律处罚吧。”
下旨?她堂堂太后,正儿八经下个懿旨,就为了惩罚一个办差后请假两天、疑似偷懒的官员?这不是笑话吗!就算别人猜测她是借机整治臣子,那也得挑个像样的理由,用这么个微不足道的由头来小题大做,丢的是她自个儿的脸。
此人不但奸猾刁钻,还敢慢言顶撞,实在是可恨!卫兰之前说他以色惑主,我还觉得无凭无据,如今看这副模样和性子,**不离十了。太后此刻对苏晏的恶感简直到了极致,皱眉唤道:“琼姑!”
大宫女琼姑当前上前,往苏晏面前一站,慢条斯理地责问:“苏晏,你可知罪?”
苏晏道:“臣为官做事,自问无愧于心,不知罪从何来。”
琼姑稍稍提高了声量:“你以下犯上诬告国戚,以致帝妃失和,是为罪一;勾结隐剑门余孽,蓄养死士,是为罪二;半夜带兵围攻侯府,僭越弄权,是为罪三;怂恿太子不务正业,暗藏祸心,是为罪四;肆意弹劾官员,排除异己,是为罪五。此五条,条条都是重罪,你还敢狡赖吗!”
苏晏朗声应道:“第一,臣不仅是大理寺右少卿,更是都察院监察御史,纠察百司百官、左右言路乃是本职。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更何况臣每次弹劾都证据确凿,何罪之有?
“第二,臣收留侍卫时,并不知其过往身份,也从未指使他做过不法之举。区区一名匹夫,顶多只能做护身、赶车之用,何曾见蓄养死士只养一个的?再说,臣还欠他半年工钱没给,导致他愤而辞职。就臣这样,连都一份饷银都掏不起的,哪里有余钱蓄养什么死士?
“第三,兵围侯府搜查钦犯,臣是奉圣旨行事,否则臣如何指挥得了腾骧卫?圣旨就在怀中,还请太后验看。
“第四,太子的正业是什么?论读书,他的课业并未中断,有时未去文华殿,也是得到了皇爷的允准。无故旷课的话,李太傅第一个饶不过他。可近来臣只听说太傅夸太子学业有长进,并无其他微词。若说他最近时常出宫,也是奉旨办事查案,更谈不上不务正业。既然太子无失误之处,臣自然也谈不上‘怂恿’之罪。
“第五,道理同于第一。
“如此五条不实之罪名,恕臣不能领受!”
太后一拍扶手,猛地起身:“放肆!谁容你这么同国母说话的?简直大逆不道,狂妄至极!”
苏晏拱手:“臣并非狂妄,而是据理力争。既是国母,更应以理服人、以法律人,而不是以势压人。容臣提醒一句——太后私下召见外臣,与礼不合,还望太后三思。”
太后冷笑道:“早料到你这利齿猢狲在这里等我。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太庙。”
“你再看看,太庙中供奉的这是什么?”
一名侍卫上前,手中托盘上摆着一根方不方、圆不圆的柱状钝器,金灿灿的,看着还挺沉。
苏晏歪头左看右看,不太确定地答:“托……塔李天王手里托的塔?”
太后只当他故意装蒜嘲讽,大怒道:“这是先帝留下的金锏!持此金锏,上打昏君,下打谗臣,我今日便以此锏打你,与礼合是不合?”
苏晏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道:我以为八贤王那金锏是评书中瞎编的,天知道还真有这玩意儿!
难怪要把我弄太庙来,在这里用先帝遗留的金锏打人,那可不叫动用私刑了,是冠冕堂皇地惩罚。按太后的说法,就算是皇帝和宗室,她看不惯了,照打不误。
——先帝是不是临驾崩前病糊涂了,才把金锏留给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太后?
苏晏无语的同时,再看那根金锏,又粗、又硬、又长,简直是个天底下最贵重的凶器!这可比廷杖的木头杖子硬多了,一锏下去,还不得粉碎性骨折?
吾命休矣!奸夫们……不是,兄弟们……也不是,总之什么人都行——快来给本座护驾啊啊啊!
苏晏在灵魂深处疯狂咆哮,身体上却输人不输阵似的,一副凛然无惧的神色。他起身,整了整衣衫、冠帽,朝西北奉天殿所在的方向端正拱手,肃然道:“我要借诗了——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旁边候立的慈宁宫侍卫慨然变色,默默道:这是个有骨气、有操守的文官,可惜了。
“阿姜**妈,阿葱丢你母。”
侍卫:……
侍卫:刚才的感慨能不能收回?
太后手捂胸口,觉得自己心疾之症快要发作了。旁边宫女当即扶她坐下,为她揉胸顺气,送水送药。
“请、金锏。”太后喘着气。
“请金锏!”侍卫们齐齐喝道。
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大步上前,从盘中请出金锏,紧握在手。
“犯官跪下受锏!”
苏晏咬牙道:“未犯一罪,何来‘犯官’?太后倒行逆施,损害的是天家的声誉,皇爷的清名。今日我苏晏折在此处,明日朝堂上文官人人自危,盖因今后再无律令、再无礼法,单凭太后一句话就能定文臣武将的生死,还要天子何用?”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势在必行,这个苏晏非死不可,绝不能留了!太后心意已决,厉声道:“锏九下!”
九是极数,这是务必打死之意。侍卫当即高举金锏,朝苏晏后背猛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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