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来想要汇报事情的闻秘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年来,顾总的变化都被他看在眼中,从温润斯文到深寂阴沉,到底是因为什么人什么事,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甚至当初安排在慕小姐身边负责监视的人,也在顾总从巴黎回来后紧急被调回国内,从那以后,顾总不肯知道关于慕小姐的任何消息,就连办公室里提到“慕酒甜”三个字中的任意一个,顾总都会敏感的不悦到呵斥。
但闻秘书还记得,几个月前是慕小姐生母的忌日,顾总那天亲自开车到那片笼罩在荒凉的墓园里,站在墓碑前足足十个小时的时间,在一寸寸阴暗昏黄下去的天色中,缓慢的鞠躬。
从那刻开始,闻秘书发现,顾总从不肯提慕小姐不是因为忘记,而是因为……他害怕,从未体会过的害怕。
烟头烫到了指尖,可顾少卿却浑然不知:“她……恨亚尔曼吗?”
在这一刻,就连顾少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
“为什么要恨亚尔曼?”
“因为是亚尔曼的疏于照顾,才让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停顿了下,被闻秘书夺去烟蒂的手指维持着原封不动的姿势,微不可闻的颤抖:“她不恨他吗?”
这个问题超出慕酒甜在编造故事时的预期。
艾薇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答恨还是不恨,她当时并没有在美国陪着她生产,只是后来偶然间看过手术室里提前开始架设录制的视频。
无论是孩子出生过程中明明虚弱到极致却迸射出希望的拼尽全力,还是侧眸看着哇哇大哭的婴儿时眸底深不可测的坚定,都让人看后有着直击心脏最深处的震撼。
尤其是想要去触碰孩子稚嫩小脸的染血小手扑空,而后三秒内慢慢磕上眸子,将漆黑的眸底最后的一丝光芒遮掩到干净的画面,伴随着心脏停止跳动的长鸣声,令人心悸。
“应……应该是……不恨的吧。”
就好似,慕酒甜以为自己濒临死亡前的最后一秒,嘴角含笑的模样,应该也是没有恨顾少卿的。
健硕颀长的身躯狠狠的震动,不着痕迹的踉跄靠在墙壁上。
良久,顾少卿才缓慢出声:“她有没有接受心理治疗,她很喜欢她和……”闭了闭眼:“亚尔曼的孩子,这么徒然的没有了,会接受不了的。”
“的确,酒甜等到身体稍好点后便一天天的在病床上坐着,不笑也不说话,怔怔的看着一处地方,所以亚尔曼和巴特莱伯父商议后,去孤儿院领养了个孩子。”
“领养?”
“对,男孩子,现在刚刚五个月,长得一张亚洲人的脸,当时抱的时候说是有那么点神似酒甜,而且听孤儿院院长说应该是在美国混不下去的小夫妻连夜扔在孤儿院门口的,身份来历都不明。”
艾薇儿按照提前写好的稿子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重新点了根香烟,静静听着烟草燃烧的声音:“因为是刚刚进孤儿院的,所以也不需要走什么领养手续,亚尔曼只是花了点钱就抱了过来,虽然酒甜没有询问这个孩子的身份,但从那天以后她的精神便一点点好起来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亚尔曼和巴特莱伯父对这个孩子都很好,几乎视如己出。”
几乎视如己出。
那毕竟也不是真的视如己出。
他嗓音嘶哑的几乎每个字都是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孩子叫什么?”
“这个顾先生就不用操心了。”她吸了口,懒洋洋的掀眸:“毕竟也不是卡佩家族的亲生孩子,所以冠的是酒甜的姓氏。”
慕,还是韦恩?
男人没有再出声,站在艾薇儿的对面,良久才找到维持身子平衡的方法,站稳,总觉得走廊里的灯光在那么一瞬间就暗了下来,暗的他几乎都要看不清楚前面的路。
长腿重新往前踱步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艾薇儿手中的香烟都换了好几根,他才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冷沉着嗓音:“請苷商场的商铺合同我会三日内让秘书送到艾薇儿小姐的手中,你不必担心,还有……谢谢。”
請苷商场。
不知为何,艾薇儿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着几分熟悉的感觉。
可真的细细的品一品,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将转瞬即逝的念头抛却到脑后,她慢慢挑眉看向顾少卿离开的背影,垂眸倚在墙上,任由尼古丁的青白烟雾将她整个笼罩,眼眸勾画出讥讽的继续捏着香烟。
这世间,总有些痴男怨女纠缠在心爱人的身上无法自拔。
就比如现在的顾少卿。
就比如,曾经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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