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房间过于安静，令铃声显得震耳欲聋。我惊得抖了一下，连忙接起来。

“喂？睡了吗？陶陶？”是张叔叔打来的电话。

“还没，叔叔。我妈她好些了吗？”我压低声音，稳定情绪地问。

“已经睡下了。今晚真是抱歉了，你的生日弄成这样……”张叔叔带着歉意对我说，“你不要怪你妈妈，她的情绪突然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

“嗯……”我的心揪了起来，“叔叔，我没有怪妈妈。只是，她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上周末我们见面时她的情绪还很好的不是吗？”

“你妈妈她……前几天自己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张叔叔吞吞吐吐地说。

“检查？！什么检查？妈妈生病了吗？要不要紧啊？”我首先联想到的就是妈妈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可能会不治，因而导致她精神崩溃，把之前压抑的情绪一并爆发了出来。

“检查她是否能再受孕……”张叔叔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听得出他的情绪也很低落，“她今天下午自己去取的检查报告，说是上次的引产手术导致宫内膜受损严重，再也不能怀孕了……她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就崩溃了，还把之前终止妊娠的事全都怪责到你头上，我替她向你道歉。”

妈妈再也不能怀孕了……这就是她今晚爆发的导火索？我瞬间理解了傍晚在她家，她冲我歇斯底里地发火的缘由。也明白了在今天之前她情绪逐渐恢复的原因。原来她还寄希望于能和张叔叔再度妊娠产子，沉浸在这期盼中，所以才淡化了对上次终止妊娠的耿耿于怀。现在给她的期盼判了死刑，她堆积如山的情感轰然崩塌，崩溃是必然的。

可就算她还能再受孕，她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啊。她不是有妊娠高血压嘛……她还是不明白这一点。

她就那么想和张叔叔拥有一个他们俩共同的孩子吗？即便冒着生命危险？张叔叔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不禁为妈妈以后的处境担忧。妈妈比张叔叔年纪大，而且是再婚还带着孩子，从外人眼里看，张叔叔在这段婚姻里是吃亏的。或许妈妈是想为张叔叔生个孩子，用以维系两人的婚姻关系，但婚姻关系不应该是两人彼此相爱就可以的了吗？为何需要其他东西来捆绑维系呢？如此不纯粹。

“对不起，叔叔……”我听张叔叔说完，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道歉的话。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害怕他会因为妈妈再也不能给她生孩子而抛弃妈妈吗？

“陶陶，是我该说对不起才对，我没照顾好你妈妈……”张叔叔低沉着嗓音说。事实上，我和妈妈都轻看了张叔叔对妈妈的爱，他的回答才让我明白这一点，“当初你妈妈查出妊娠高血压时我就应该劝她放弃妊娠的，或许她的情绪也不会因为怀胎七月再终止妊娠而受那么大打击了。”

“叔叔，是妈妈想和你拥有你们俩自己的孩子，我们谁也劝不了她的。”女人对于生产这件事有时候是会有近乎偏执到极致的情况的，不顾所有人反对，一意孤行，哪怕死在生产的手术台，她们也会奋勇向前。“叔叔，你后悔娶我妈吗？”

“从不！”张叔叔坚定坚决地回我，声如洪钟般响亮，“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她，照顾她，对她好。”

“谢谢你叔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欣慰无比。纵然张叔叔对我再怎么疏远冷漠，只要他是真心对妈妈好，我怎么着都行。

“陶陶，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妈妈的，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们还能和以前一样……”

“嗯，我知道了。”我打断他，清楚他的意思，就是最近让我不要再和妈妈联系了，以免刺激到妈妈。我说完，挂断了电话。

妈妈如此执着于为张叔叔怀孕生子，而我断送了她最后的希望。这个疙瘩恐怕永远也无法抹平了吧。

我把手机随手丢到地板上，抬起胳膊压在眼睛上。眼角挤出了泪水，湿润了我的胳膊，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果真到此为止了吗？没了，我没有妈妈了……我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我在黑暗中抱头痛哭，声嘶力竭，昏天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