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裴相知道此事?”首发
“倘他知道的很清楚,恐怕早暗禀陛下拿叛军个现行。他估计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这事要是能明说,他早说了,立刻就能干翻半朝大员。”裴如玉眼睛黑亮,看着穆安之道,“我早说天命必在你身上,这次信了吧。换个福薄的,哪儿能恰好有大军来救?”
穆安之唇角微弯,“我以往是不大信的。这回我也以为得没命了呢。”
“天命者自有神佑。”裴如玉言之凿凿,“你这样正直磊落、心胸坦荡之人不得帝位,难道要将这至尊之位让给那些蝇营狗苟之徒?杜尚书会是一个可以争取的人。”
穆安之看向老友,压低了些声音,“其实现在小杜跟杜尚书的关系已经好多了,我看杜尚书很疼他。我也想过杜尚书当初是不是有意把小杜安排在我府里,可那会儿我刚开府,连个实缺都没有,一丁点的峥荣都看不出来。”
“你自己看自己能看出什么,都说旁观者清。你可别小看杜尚书,我家那老狐狸在杜尚书的年纪还在外头任巡抚哪。杜尚书三年前就是吏部尚书了,他早晚必登首辅之位。就是这位卓御史,也干不过他。”裴如玉道,“杜锋虽是庶出,可杜尚书就这一个弟弟,在他身上用的心比在自己儿子不少,亲兄弟能这样尽心的都两说。杜尚书能把悉心教养的亲弟弟放在你身边,就是看好你。”
裴如玉也过去推了推穆安之,一起靠被子卷儿上,嗤笑两句,“你看看杜尚书为人,兄弟天资出从,不带半点私心的培养兄弟。你再看直隶陈总督,这也是一流人物,简在帝心的大员。当年宫里给皇子择伴读,陈总督颠颠儿的就把自己儿子送宫里去了。他那小子,比陈简差远了,这次回帝都,见到陈篆,听说在东宫任官。自己没个功名,又不是武将,无非全看他爹罢了。”
裴如玉是穆安之的伴读,俩人自幼一道长大,又因与太子一向不睦,看太子身边的人也就不大顺眼,能刻薄时立刻就要刻薄两句的。
穆安之倒是说,“陈总督待陈简也不错,陈简曾同小宝到通州港办差,陈总督多有相助。”
“怎么说也是一地总督,也不能真就是个傻子。陈简这样的才干,做不做皇子伴读都能出头。他其实运道好,如今跟着你,以后必有他的前程。”裴如玉信心满满的说。
“人家没跟着我。”穆安之道,“都跟你说了他跟小宝一起来的。”
裴如玉忍不住弹他脑门一记,“我在帝都都打听了,唐墨就在刑部当差,成天跟你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唐墨到通州当差,他跟着一起去。你不也是瞧着他与唐墨交情好,才让唐墨到直隶府接应你么?他如今阴差阳错的,也算是为你拼过命了。唐墨完全凭直觉活着,陈简可是个聪明人,他会分析局势,知道要怎么下注。”
“你也这么看?”穆安之问。
裴如玉点头,“我看他还会下一注大的。”
“若我近期就藩,我想法子说服他与我一同去北疆。”陈简在帝都素有才名,而且不是虚才名,人家实打实的考出功名的才名,且今年高中状元。穆安之早就有些动心,只是一直没机会,何况他也不是热灶,人家陈简家势才学样样不缺。就是亲爹废物些,也正经翰林,以后前程差不了。可如今又有交集,而且,他老友也觉此事可行,穆安之不禁信心大增。
“还有一个人,那个白肇东,他怎么样?”
“神神秘秘的。他是前魏大将军的私生子,先时魏家出事,把他从闽地叫回来的。跟小杜有交情,现在在做生意,还跟玉华妹妹那织布庄子上定了一万匹布。”穆安之道,“这次那些叛军伪装成农人,就是他第一个发现示警,要是真叫人骗进这城里来,怕都等不到你来救我。”
“若所料没错,杀城弩那几人的,必然跟白肇东有些关系。你刚没听到卓御史那话?那神色,明显是冲着白肇东来的。”裴如玉道,“他一直肖想娶冯侯掌珠,冯侯都没能宰了他,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这也不稀奇,每年肖想娶贵女一步登天的不知多少。”
“不不不,你切不可小看此人。他能入冯姑娘的眼就绝非凡品,据闻冯姑娘得断魂刀真传,武功以至大成之境。静心庵地位超脱,不是因静心师太慈悲心肠、广结善缘,而是因为这位冯姑娘在庵内清修。”裴如玉竖起手指晃了晃,“我还曾听说,林程将军痴心武学,两次到静心庵挑战冯姑娘。”
“谁胜谁败?”穆安之问。
裴如玉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穆安之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冯侯低调的跟什么似的,闺女这么厉害?!”
“冯侯家爵位原就是江侯爵传下来,江侯爵有名的巾帼英雄,冯家血脉更利女孩。”裴如玉对帝都豪门如数家珍,于是从人家家族历史稍稍推断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这些典故,以前都没听你说过。”穆安之不满,他们手足兄弟,从无事相瞒。
裴如玉笑,“你还问我。你把那个寻香派到我那里去,我不得摸摸他的底。”
穆安之气倒,“那小子在我这里嘴紧的嘴蚌壳一样,小杜还给他养着妻子儿女,他倒是啥都跟你讲。”
“你们把他吓的不轻,如寒风之凛冽刺骨。他到我这儿,我如三月和风般的待他,自然有什么说什么。”裴如玉笑弯了眼。
穆安之更气了,“明儿我就告诉小杜,回头就打他儿子骂他闺女,天天欺负他家孩子!”
裴如玉笑出声来,穆安之手肘撞他,“你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裴如玉眉眼弯弯,轻咳一声说起正事,“白肇东的母亲曾与睿侯有深交,谨慎些是对的,但不要把玄隐阁的人都视为敌人。睿侯死后,除了林程在军中任职,玄隐阁其他人,如白肇东的母亲因病过逝,寻香隐于周家,其他人四散飘零,彼此很少联系。”
“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别不高兴。”裴如玉道。
“只管说。我什么时候跟你生过气。”穆安之看向裴如玉。
裴如玉道,“是小时候的事了,有一回咱俩吵架,我发誓这辈子都不搭理你了。正赌咒发誓,听到有人在笑,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坐在树上,那人说,你交的什么朋友啊,这么差劲。我那时正在气头上,恨不能把你翻来覆去骂上一千两百遍也不解气,可也不乐意旁人这样说你。我就说,关你屁事。”
穆安之好悬没笑出声,亏得他老友平时就爱装个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其实小时候可冲了,成天吊着一双桃花眼,看谁都不顺眼。不是他自夸,除了他,他老友都没朋友的。
裴如玉斜他一眼,“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讲。”
“说吧说吧。”
“后来我跟那人就围绕着你是不是人品差劲对骂二刻钟。”
“后来呢?”我老友是真维护我。
“后来听到你喊我,我一抬头,那人就不见了。接着你就过来了,咱俩就合好了。”
“那是什么人?这样的事我听了也没必要生气啊。”
“还没完呢。”裴如玉继续道,“待过了两年,陛下就打发人来接你回宫了,我也回了家。回家后,有一次我在祖父书房里睡觉,听到祖父跟我父亲私下说,真是奇怪,睿侯为什么要临终上遗折劝陛下接三殿下回宫呢?他们以为我睡着了,我其实没睡,听他俩说了好一会儿,都没分析出原因。”
裴如玉道,“后来有一回唐学士带我们去功臣阁看诸功臣画相,那里面也有睿侯画相,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武将,把我吓一跳,我以往听人说睿侯活着时是有名有俊俏郎君。那会儿胆子大,我就问了陛下。陛下说,功臣阁的画像是叫画师画的,给我看了睿侯真正的画像,把我惊的不轻,原来就是那次坐在树上与我对骂二刻钟的人。”
“你一直很厌恶陆家,我就没同你说。”裴如玉侧着脸看穆安之,担心穆安之会受打击。毕竟穆安之先时一直对穆宣帝非常有孺慕之情,要是知道自己能回宫并不是穆宣帝想起宫外还有他这个儿子,而是托睿侯的福,穆安之得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穆安之笑笑,轻轻撞他一记,“你还当我是以往犯傻的时候哪。要不是你说,怕我也想不到,难不成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我听说睿侯遗折曾被人调换过,不知是不是真?”
“真的。”裴如玉斩钉截铁,“这事跟我家老狐狸还有些关系。当时睿侯的遗折发了两份,一份到了我家老狐狸手里,另一份被陆家截去了。陆国公当年错失北疆军权,便与此事相关。”
穆安之摸摸下巴,“就是遗折也不用发两份吧,睿侯知道有人会劫他的折子?”
裴如玉冷笑,“反正劫他折子的人被坑的不轻。“
想到睿侯临死坑人都这样干脆俐落,穆安之大为叹服,这才有些两度封侯的风采。先时听人说的跟圣人一般,圣人有封侯的吗?孔圣人一辈子不得志!
穆安之饶有兴致的问,“常听人提起睿侯,他相貌如何,是比较俊美还是比较英武?”
裴如玉傲然,“不及你我多矣。”
穆安之哈哈大笑。
及至夜深,两人铺开被褥歇息。瞧着他老友熟练的铺被褥的模样,穆安之打趣,“平时没少干吧?”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有孩子就知道了。不会走不会爬时还好,会走会爬那是满地乱滚,炕上铺好的被褥,一会儿就给折腾的乱七八糟。”裴如玉做什么事都漂亮,被褥也铺的整齐。
两人宽衣就寝,如同少时一般挨着睡,穆安之笑,“以往咱俩还曾说娶一对姐妹,既做兄弟也做连襟儿,如今就是应了这话。”
“当然会应。”裴如玉唇角翘起,侧过身望着穆安之的眼睛,双眸中有无限坚定,“非但这话会应,当年我们说过你为贤君我为名臣的话,一样会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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