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影竟是越说越畅快,这会儿似乎已经不是单纯的为赵茗茗解围了。
赵茗茗看着刘睿影这般和书生唇枪舌战竟也是不落下风,不由得对他高看了几眼。
“这只是谦辞罢了……并不是真的说他愚笨。”
眼看着,这位四品青锦山书生的气势却是已经泄了一半……语音调都低了不少。
“哦,那这么说的话却是那我们江湖人不懂谦虚了……比如杀了五个人就是杀了五个人,绝不会夸口也绝不会少说!”
刘睿影看着这位为首的四品青锦山书生身边跟了四个一品白绢草的跟班,便随口胡说道,有意吓唬吓唬他们。
这句说完,刘睿影却也是没了心气儿再与他们逞这口舌之能。毕竟自己还想和赵茗茗多少几句话,然后再回去修书呢。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嘛!”
糖炒栗子看到刘睿影三言两语的就把这些烦人虫给赶走了,当下也是极为高兴,竟难得的夸了他一句。
“公子却是要修什么书?”
赵茗茗问道。
读书容易,修书难。
但凡是说自己会修书的,没有一个不是在此道上浸淫多年的老师傅。
赵茗茗不懂什么是修书,但莫名觉得这好像是一个很有趣的活计。
刘睿影拿出自己的手稿,解释说自己其实是要装订。
这会儿却也是不躲着伙计了,抓住一人就问该买怎样的工具。
赵茗茗跟着一同前往,她也想看看这修书装订的工具都是些什么新奇的物件。
“客观,您要买大套还是小套?”
伙计问道。
“嗯……大套!”
刘睿影说道。
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大套小套,只是觉得大总比小好哇,听着比小好听的多,还气派!
“大套一共是二十五件。”
伙计从柜中去处一个箱子,打开后让刘睿影头皮发麻……
二十五件工具一一摊开,各个奇形怪状,有的还像极了查缉司拷问之时用的刑具。
刘睿影能认出来的,只有区区几种……什么锥子,刷子,锤子,剪子……再往旁边看去,甚至还有一把小镰刀。
“这……却都是用来修书的?每一样该当作何使用?”
赵茗茗杏眼圆睁,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出言向伙计问道。
果然是人美面善。
恐怕世间任何人面对着赵茗茗的这张脸都没法说出“不”这个字。
“这位小姐,镰刀是用来裁纸的。而这块看似砖头的东西实则叫做压书,是修订装裱完成以后用来定型的重物。三把榔头分别是木质,铁质,还有一把是特质的棉包铁。具体使用还要看书的厚薄,纸张的质地,装裱的材料等等。棕刷是用来压平纸张的,这大小不已的排刷是用来刷浆糊的……”
伙计很对赵茗茗一一介绍着,却是全然把刘睿影这位买家晾在了一边。
“这个是什么?能吃吗?”
糖炒栗子指着一袋粉末状的东西问道。
“这便是浆糊。我们澄心堂产的浆糊都是用糯米粉为基本而后调配的,防虫生香,可保百年之期。”
伙计颇为骄傲的介绍到,毕竟这澄心堂的招牌可是白来的。
“请多给我几包这个浆糊就好……”
刘睿影很是尴尬的说道。
什么大套小套……他却是统统不要!
那些工具若是等他学会了,估计剑法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装订剑谱却有忘了剑法……那装订的意义何在?不如干脆多买点这个浆糊,把那手稿粘起来就行。说到底,只是为了看起来不散页。
“哈哈哈,江湖人买浆糊,倒也是真般配啊!”
身后一道令人厌恶的声音再度传来。
却又是那位四品青锦山书生,带着他的四个小跟班,边走边说道说道,显然是听到了刚才刘睿影跟伙计的对话。
刘睿影先前用“愚父”和“迂腐”的谐音将其糟蹋了一顿,现在可是被他以“浆糊”,“江湖”来找回了场子。
刘睿影懒得搭理,便没有出声。
“这江湖人买浆糊,该做何解啊?”
四品青锦山书生假模假样的向身边的小跟班问道。
“江湖人买浆糊,肯定是为了果腹啊!这江湖路风餐露宿的,想必不是那么好走!”
一名跟班说道。
“嗯,不错!江湖路上,风餐宿,江湖人为果腹买浆糊!没想这还竟成了一个上联!”
四品青锦山书生小人得志的说道。
刘睿影也没想到,这闲的发慌的读书人怎么还变本加厉的做对子来编排自己,这算是哪门子文雅之道?君子所为?
“喂,江湖人,那浆糊喝了别忘了告知在下是何种口味啊!”
“对啊对啊,我只听先贤喝墨吃书是为了肚中多些锦绣,没想到这书脊之处的粘粘浆糊,竟然还能聊以充饥!”
“现在看来这书中除了颜如玉,黄金屋以外,却还多了一样丰五谷!”
看到刘睿影没有还口,五人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虽然看到刘睿影手里提着剑,但他们却不相信刘睿影真的敢杀人。尤其是那位四品青锦山,家里在丁州府城也算小势力。平日里依仗着父亲与州统汤铭还算些交情,根本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端的是极尽刻薄。
“读书实苦,为愚父,读书人因愚父变迂腐。”
刘睿影也不抬头,随口便是给他的出的对子续了一副下联出来。
不仅对仗工整,语意也恰好反驳,甚至比他的上联讽刺更甚。
上联:江湖路上,风餐宿,江湖人为果腹买浆糊。
下联:读书实苦,为愚父,读书人因愚父变迂腐。
五人揣摩一番顿时语塞……
他们没想到一个江湖人竟然文采如此机敏。
一旁的赵茗茗也笑了,觉得刘睿影这一手确实干的漂亮,让她很是解气!
而糖炒栗子则更为直接,干脆对他们做了个鬼脸。
刘睿影说完便要前去结账,赵茗茗自是也打算离开。
不料这位四品青锦山却是气急败坏,连最后一点的矜持面子也装不下去了,直接从旁边拿起一个砚台就朝着刘睿影砸了过来。
刘睿影头也不回,右手往耳后一伸,稳稳接住。
随即也从货架上抄起一支笔,沾了沾墨便朝那五人闪去。
五人只觉刘睿影绕着他们转了几圈,犹如一团疾风,却是闪躲不及,纷纷中招。
再度定睛时,刘睿影已经在账台前结算了。
四个一品白娟草低头一看,自己文服的胸口处竟是都被写上了斗大一字。
“厚”。
“颜”。
“无”。
“耻”。
四个人读到。
“等等,背后也有!”
那位四品青锦山说道。
“斯文扫地”!
他却是将四人背后的字直接连起来说道。
“没错,就是说你们斯文扫地,厚颜无耻!”
刘睿影生气的说道。
若是这无五人再度胡搅蛮缠,那说不得自己就要拔剑亮身份了。
“持钝器无端袭击查缉司省旗。”
光着一条就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为何……为何我身上无字?”
那位四品青锦山扒拉着文服找了半天也没看到。
“在这在这!”
“刘睿影?却是何意……”
一人在他领口处看到了三个蝇头小楷。
“你那衣服的颜色质地,和我恭桶上的盖布一模一样!江湖人风餐露宿怕丢东西,因此习惯把家伙式都写上名字。刚才也是一时手快,实在是因为太过眼熟了,多有得罪!”
刘睿影说完一抱拳,就出了澄心堂。丝毫不顾身后传来的一阵撕心裂肺的怒吼……这人自从晋升四品青锦山之后,还从未受过任何磕绊羞辱,今天刘睿影这一番作弄,真是令他肝胆碎裂。
“原来他却是叫刘睿影……”
赵茗茗在心中暗自念叨。
沿街边,刘睿影拿着浆糊对正要对赵茗茗道别,没想到赵茗茗却先开口问道:“刘公子方才对的对子可着实有趣至极,不知这样的手段却是在哪里学的?”
“那个……在下虽算不上读书人,可也算是略有涉猎把……这些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刘睿影有些不好意思……在此之前,他从未卖弄过自己有什么学问。一则是没有机会,二则是羞于如此。
“却是还有专讲此类的书籍?”
赵茗茗问道。
“当然有啦。”
刘睿影回答道。
“那……若是有机会还望刘公子不吝赐教了!”
赵茗说道,竟还对着刘睿影微微鞠了一躬。
“啊……好的好的,没问题!”
最难消受美人恩呐……刘睿影急忙还礼。
“我叫赵茗茗!”
赵茗茗看着刘睿影离开的背影说道。
“赵茗茗……空堂坐相忆,酌茗聊代醉。好美的名字!”
刘睿影回到站楼后急匆匆的找来一个昨晚前去接应自己的省着,询问那冰锥人的架子车书摊放在了何处,得知结果后他赶忙跑去查看,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而且越来越强烈。
“果然……”
刘睿影先前在澄心堂中,调侃那位四品书生的文服是自己恭桶的盖布,其实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总觉得那花色质地让他很是眼熟。
刘睿影把昨夜冰锥人的架子车书摊仔仔细细的查探了一遍之后,在底部的一处缝隙内,卡着一小片不料,质地颜色与那四品书生身上所穿的青锦山一模一样……
澄心堂中的书生纨绔骄横,而且根本毫无修为,这从刘睿影接住他砸来的砚台之时,就感觉了出来。
不过……既然已经发现了文服碎片,那它背后的影子也就显而易见了……
没想到一向自诩清清白白,朴朴素素,瓢饮陋巷的读书人竟然也是如此狠辣叵测。
秉笔如刀,暗室欺心,词锋见血,风尘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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