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回头便放手【下】(2 / 2)

边月满西山 奕辰辰 3449 字 7个月前

“每日喝酒的人,酒量该不会差。”

断情人说道。

“爱喝酒不等同于能喝酒。我有酒单,但是没有酒量。”

张学究说道。

断情人却是拿起一壶酒,仰脖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入口,顺着喉头流入腹中。

宛如吞下了一根燃烧的蜡烛。

整个身子都被刺激的有些麻木。

喉头还很痛。

不过断情人喜欢疼痛。

有时还会主动地去制造一些皮肉之伤来让自己嘻嘻体会。

因为只有当他感觉到同感的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精神依旧停留在这副残破脏脏的躯壳中。

痛感对他来说是一种验证。

验证之后的舒爽能够成为他短暂的放松。

这来之不易的放松很是珍贵。

断情人也不敢多用。

毕竟这痛感多了,反而会更加麻木。

到了最后,难免什么都没有。

即感觉不到同,也失去了舒爽和放松。

“喝的这么急……我可是不能和你拼酒。”

张学究说道。

而后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缓缓的咂了一口。

“这酒不错!”

张学究赞叹道。

“真正喝酒的人是不会挑酒的。这世上只要醉人的酒和不醉人的酒,却是没有好酒赖酒之分。”

断情人说道。

两壶酒被顷刻之间饮尽。

反观张学究这边,却是一杯都尚未喝完。

“看来这酒是没法喝了……”

张学究无奈的摇着头说道。

“话也说的差不多了。”

断情人说道。

不是他没有话说,也不是他不想说。

而是他在害怕继续说。

虽然他极为渴望与人交流。

但毕竟孤独了这么久,凡是都需要一个过程。

今天说的话,已经比他先前大半年说的都要多了许多。

言多必失。

即便到了断情人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可他仍旧是不想在继续说下去。

因为不知道那句话就会唤醒他此前拼命压制住的情绪与心思。

上次才定西王城中和张学究擦肩而过之后,他留了眼泪。

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离开坛庭之后,他的身体再没有一刻拥有过温度。

双手始终都是冰凉。

眼泪虽然不多,但顺着脸颊滑落时,一道暖暖的泪痕却让他的紧绷的面庞顿时舒缓了下来。

这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的下颌处滚落,抵在他的脚背上。

很轻,很小心。

但那温度却是滚烫。

自己的一滴眼泪竟是能带给他如此大的变化,这也是让断情人始料未及的。

那种温暖的感觉固然美好。

但他却不想再度尝试。

一个人习惯了鲜血,冰冷,孤独。

骤然深处欢闹,温暖,舒心之中,怎么着都觉得很是别扭……

寒冬中踏雪的狼群,但凡找到了一处能避寒的破败神庙,等到他们的命运只有灭亡。

人这一声不论做什么,都是在与自己的舒适慵懒相抗争。

越是不爱吃的菜,越要多长几口。

越是不乐意读的书,反而要多翻几页。

听上去很是勉强,还有点痴顽,但这种精神丢弃了,却是就再也回不来。

断情人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不敢贪欢,哪怕只是一晌……

张学究看到放下了酒杯,与断情人心照不宣的占了起来。

铠甲再硬,也有生锈破碎的一天。

冰霜再厚,也逃不过春来雪化时。

此刻已经无需多言,唯一战而已。

张学究朝银星伸出了右手,银星很是默契的把白骨扇交还给他。

“白骨扇!你当然熟悉。”

张学究说道。

“可我得到,你却是不怎知晓。”

断情人说道。

“师傅打徒弟,天经地义不说,更不能占丝毫便宜!”

张学究说道。

“我不会留手,师傅……”

断情人说道。

张学究听到“师傅”两个字,鼻头一酸,眼眶顿时有了一圈儿红晕。

说起来张学究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茗茗的死活吗?

与他毫无瓜葛。

直到方才,听见断情人喊了他一声师傅,他才知道自己这些年所做的意义为何。

“好!”

张学究的喉头上下抽动了几次,终究还是平稳的说出了这个字。

断情人左手持刀,逐渐提起,放在双眼之前。

刀身因覆盖这一层厚厚的血污,早就没有了光泽。

自是也不能映衬出他的面庞。

但他仍旧是要这么做。

这是他出刀前的规矩。

往日里断情人却是没有这些时间来做无用功,大多都是在心里自己个自己念叨一通。

毕竟出刀之际,慢一分就凶险一份……

怎么能够如此不慌不忙的把自己这一套习惯做个完整?

今天却是不同。

不是说这日子有什么特殊,而是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人。

即便是断情人拿着刀看山一两个时辰,张学究都会很有耐心的等他。

不会率先出手,更不会攻其不备。

断情人叫出那声师傅后,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这并不是什么心机对策,而是下意识的真情流露。

虽然他总是极力的否认,想要和过去撇清关系。

可过去已经发生了,还过了许久。

现如今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

就好像张学究虽然不叫张羽书了,但他也无法抹去他就是张羽书的事实。

一炷香的时间,就这样被断情人小号殆尽。

他再度体会了一遍安静的感觉。

断情人的刀,如奔雷,如飞瀑,如滚石头。

有进无退,只攻不守。

但凡出刀,不见血,不收。

可就在方才的消磨之中,他竟是触摸到了刀法的另一层境界。

平和含蓄虽不见得比豪迈激烈高明多少,不过这世间万物本就相生相克。

有手心,就有手背。

有飞瀑奔雷,也就有小桥流水。

更多的,不是互相克制,而是相互依赖,相互扶持。

宛如武修体内的阴阳二极,好似入对出双的新婚夫妻。

用了这么多年刀,断情人还是第一此拥有这样的感觉。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的刀势过于沉重。

也曾想过该如何去减少这样的沉重感。

刀已经是最轻薄。

而他的身子,也很是消瘦。

旁的刀客都觉得这种难以言明的“轻”是一种缺陷。

唯独断情人觉得它很有价值。

最重要的是,他该把这价值放在何处,又如何去投射刀实际之中。

断情人终于明白他苦苦寻求却一直求而不得的“轻”是怎么回事。

“轻”是需要“静”的堆叠才能慢慢浮出水面。

就像是停在芦苇头上的蜻蜓。

断情人必须很慢很慢,很静很精的考过去,才能轻轻的捉住它的翅膀。

蜻蜓被捉住后,定然是要反抗不休。

这是,“静”的用处已然不大,需要的如同奔雷与飞瀑般激烈无比的锋芒。

断情人放下了手臂。

刀贴着身子,静静的垂着。

张学究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断情人究竟意欲何为。

虽然他已经足够高估自己这位徒弟的悟性和坚韧。

但他还是想不到,就在这一炷香的时间中,断情的刀却是青云直上,打到了一个就连张学究也知之甚少的高度。

起码他不会用刀。

殊途或许同归,但是在同归前,总得肚子走完一截不知有多长的路。

断情人的刀再度提起时,张学究看到不断靠近自己的刀锋变成了一只扑闪这翅膀的蝴蝶。

它轻巧,又灵动。

不紧不慢的飞着,偶尔还会在花丛中徘徊,留恋。

好似是这天地间最悠哉的存在。

“啪!”

张学究开了白骨扇。

朝那“蝴蝶”扇去。

想抓住一只蝴蝶,必须要用网兜。

可若是想赶走它,难免一阵风足矣。

张学究的白骨扇发出一股凌冽至极的风。

没有温度。

不冷不忍。

但这阵风中宛如隐藏着无数把锋锐的匕首。

无论是何物被卷进这风中,都会被撕扯的粉碎。

唯独那“蝴蝶”不会。

只见它一侧翅膀朝着反方向快速的山东了两下,却是就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张学究白骨扇中扇出的劲风。

一招扑空,张学究虽然有些不快,但也不至于让其心烦意乱,惊慌失措。

一次不成,再试一次不久好了。

张学究奔着一力降十会的心思,朝那“蝴蝶”的左中右三个方向,各自扇了一扇子。

这三股劲风交叉行经,轨迹变换莫测。

冥冥之中,把这只“蝴蝶”所有的前路和退路全部封死。

若是它稍有异动,立马就会被卷进这三股劲风中刹那绞杀。

但这次张学究却是失算了……

那“蝴蝶”不但没有匆忙躲闪,反而有恃无恐的停在原地。

仿佛已经是招数尽出,只得束手就擒一般。

这会儿,张学究却是又有些于心不忍……

但招式已出手,他也无能为力。

待那三股到了“蝴蝶”身边,眼看就要将其吸入其中时,那“蝴蝶”突然收起了双翅,全身团了起来,朝地下坠落而去。

突入起来的变故让张学究猝不及防不说,还恰好完美的避开了那三股劲风。

直到快要落地之时,这“蝴蝶”才有打开翅膀,急速扇动着,朝张学究重来。

双翅之上流光乍现,极为华丽。

隐隐中,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笔直的冲着张学究的白骨扇袭杀而来。

张学究见状躲闪不及,只得合了扇子,收起脆弱的扇面,以扇大骨抵挡。

“咚”的一声闷响……

张学究竟是被震的后退了一步半。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扇子,大骨上却是出现了一道白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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