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细斩粗的活儿,谁都能做,无非是经验不足,快慢不同而已。但对这火候的掌握,可不是那么简单。
刘睿影也曾对做饭心生向往,奈何他在这一道上着实没有任何天赋,因此只好作罢。
马文超将一个扣着盖子的大盘端上了桌,接着又拿出了两只骨瓷小碗,两把骨瓷小勺,两个骨瓷酒杯,分别放在刘睿影和叶雪云面前。
这些碗、勺、杯,都是胎胚极为轻薄的骨瓷,没有釉面,也无任何纹饰绘画。
“餐具干净了才能体现出饭菜的丰富与可口。”
马文超说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很是赞同。饭是用来吃的,餐具是只是吃饭的工具罢了。有些铺子,却是将餐具以及店内的摆设置办的花里胡哨。每次看到这样的店家,刘睿影都觉得颇为无奈。吹毛求疵之人,大有所在。喧宾夺主,舍本逐末之徒也未曾见少。
吃饭到底还是个饭字,好看的餐具并不能顶饱,也不能让饭菜变得更加好吃,只会加倍收银子,让你两顿饭钱吃成了一顿。
即便拥有万千方向,但正确却是唯一的。就好比树干上的枝杈虽多,可最主要的根系只有一条。
揭开盖子,更加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叶雪云甚至张开嘴,大口喘息着,好似这香味已经噎住了她的鼻腔,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马文超手拿盖子,在这一盘炒饭上来回轻轻的挥动了几次,继而放下盖子,拿起一只长柄勺,死死的盯着桌上的炒饭。
待大股热气散去,还剩下微弱的几缕时,马文超忽然瞪圆了眼睛,喉咙里情不自禁的发出一阵“咯咯”声,像是笑,又像是在哭。
刘睿影都有些毛骨悚然之感,更不用说叶雪云。
这小姑娘竟是抬起屁股,从对面跑到了刘睿影身后,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背部,浑身筛糠般抖动。
刘睿影还未来得及反应,马文超便将手中的长柄勺伸入炒饭中,犹如剑客出剑般,一个起落,慢慢一勺炒饭不动神色的落入刘睿影面前的骨瓷碗中,略微高处碗沿大约半寸左右,形成了个极为好看的弧度。
炒饭中混着火腿、鸡蛋、蘑菇等等食材,色泽鲜艳,看上去像极了秋日的山林,却是层林浸染,颇有万类霜天竞自由之感。
这哪里还是一碗炒饭,就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马文超却是仍未停手。
飞快的转身拿过木推车上的酒壶,手中长柄勺朝着封泥一敲,封泥便顿时扑簌簌的掉了下去。
清冽的酒汤如杯中,宛如银河落九天。
刘睿影喝过不少酒,其中也不乏极品珍酿。
可是他喝过的好酒都有个共同点,那便是酒汤微微发黄,就像是放了一整年的旧台历。
从未见过这般白净的。
看上去比雪冷,比月清,唯有银河能与之媲美。
“一口饭,一口酒,快!”
马文超急切的说道,静思颇为催促。
刘睿影猝不及防,只得左手把住叶雪云的手腕,想要让其松开,但这小姑娘也不知发了什么癔症,两只手死死的扣在一起。刘睿影又担心自己若是再加几分力气,叶雪云又会吃苦头,不得已只能先受着,同时右手拿起了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勺子炒饭。
“酒!炒饭咽下去就喝酒!”
马文超说道。
这着实是刘睿影吃的最胆战心惊的一顿饭。
身后站着个莫名害怕的小姑娘,身边却又个“奇绝”之人在叫自己按照步骤吃饭。
不过刘睿影还是听从了马文超的安排。
一口炒饭刚咽下去,还未落入胃中,酒坛便随之滑落。
难以言明的感觉从下而上生疼,从脑袋顶散到四肢百骸,接着又从脚底打了个圈儿,这般不断的循环着。
三套鸭的鲜香,狮子头的软糯,以及米饭的韧性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一口饭吞下后,在火腿、鸡蛋等辅料的腻还未全然上去之前,酒却是又冲刷而下,让整个味道达到了更为高层次的平衡。
自古以来,都是好酒配烂肉。
软烂的肉口感虽好,但吃多了难免会腻。酒固然腥辣,但在这个时候却可以很好的弥烂肉的缺点。
只是像这般,炒饭配酒的刘睿影还是第一次见到。
酒本就是五谷酿造,米饭和酒水无非是相同之物的两种不同形态而已。
他不知是这是马文超的刻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这样的搭配方法。
“觉得如何?”
马文超问道,双手撑着着眼。
刘睿影双唇半开半闭的,似是在酝酿什么,但等了好久,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身后的叶雪云探出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刘睿影面前的炒饭,不住的咽口水。
趁势,刘睿影掰开了她的双手,拎着她的胳膊,把她重新放回了对面的椅子上。
“小孩子就不要喝酒了,多吃点饭吧。”
马文超冷冷的说道。
接着用勺子给她盛了满满一碗,但行装却远远没有刘睿影的那一碗好看。
“谁说我是小孩子了?而且不就是酒吗我早就喝过了!”
叶雪云一边拿着勺子猛吃一边说道,传出来的声音都断断续续、支支吾吾的。
“马师傅,为何突然要请在下吃饭?”
刘睿影问道。
他终究是问出了这个最为笨拙的疑惑。
“不是请你,是你刚好赶巧了。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请人吃饭。而且是随机的,碰到谁就是谁。今日恰好这小姑娘说起菊花锅子吸引了我,不然估计还得寻摸一阵请客的对象。”
马文超说道。
“奇绝”之人就是有“奇绝”之作为,“奇绝”之想法。
不过每年一次的事情,刘睿影能想到的就是过寿。若是在再延伸出去,应当是这一天对马文超很是重要,所以他才会用这这种方式来纪念。
“看来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刘睿影笑了笑说道。
“的确特殊,今天是我认识她第三十二年。”
马文超撤去脸上的黑巾以及裹头说道。
不用想,刘睿影都知道他说的定然是个女人。
男人只有对女人,才会从认识的那一天起计算。对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则是之论相交了多少年。
“所以是为了纪念一场认识?”
刘睿影问道。
“正是如此,因为我只和她相处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然后我就挨了狠狠一巴掌。可是三十二年了,我却还是忘不掉……”
马文超很是伤感的说道。
刘睿影不知道马文超做了什么,要让一个刚认识不到半个时辰的姑娘扇自己一巴掌,应当不是个容易的事才对。
“你做了什么”
叶雪云吃完了那满满一碗炒饭,恢复了精神,开口问道。
“我先问她叫什么,她告诉我说她姓买。然……”
“这世上还有姓买的人?”
叶雪云歪着脑袋问道。
“这世上姓什么的都有,买卖生死都是姓。”
马文超不耐烦的说道。
显然是对叶雪云打断了自己的回忆而很不满意。
“然后我说我姓马,以后我们的孩子叫马买丕可好?买姑娘先是一愣,接着轮圆了膀子,抽了我一巴掌……不过她没什么力气,再者我脸上小时候生过疮,麻子落麻子,皮厚,所以没什么感觉。”
马文超瘫了摊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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