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洋先生,王凌好好歇缓了几天才缓过劲来。“这洋先生太喜欢闹腾了,自由世界来的男人就是野性,就是奔放,真好。”沐生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惬意地说。王凌放下手中正念的书,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跟着起哄、架秧子、瞎闹腾的。都快把我累成饼饼摊脚地上了。”沐生嘿嘿直笑:“你不也很配合,没掉链子吗,挺好。我在学校咋没遇见这么好的老师,真是遗憾啊。”王凌揶揄地说:“你就知足吧,知足常乐。”沐生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在大海子湖心岛晒太阳真舒服,自由奔放无拘无束,多好。”王凌不屑一顾地说:“有甚好的,有你说得那么好吗,不就是在没人的地方展开大字,里外里晒晒太阳消消毒吗。”沐生鄙夷地说:“没文化,真可怕。洋先生是把咱大海子当地中海玩乐呢,你看他摆了多少古希腊的雕塑造型,看不懂吧。你呀,念历史书念傻了。”
回了学校,王凌问了洋老师一个问题:“曼哥,你咋不邀请其它人来家里呢。”王志光着上身穿个大裤衩子,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说:“他们太拘谨了,包括你那位好兄弟怀远。凌子,你跟你小舅有颗向往自由的心,有个自由的灵魂。走,一块去洗个澡,好好给我搓搓背,我也给你好好搓搓。这两天太热了,每天要早晚各洗一回才好。”
两人相帮着洗好、搓好,只穿个大裤衩子在屋子里晃来晃去,随意地闲聊着。王凌说:“曼哥,也不见你咋锻炼,你咋这么壮实呢。”王志嘿嘿直笑:“每天早上我天不亮就起来跑步锻炼了,你没瞅见罢了。要不,你也起早点儿,跟我一块锻炼,对了,你找个教练,咱哥俩学学中国功夫咋样。”王凌说:“我去打问打问,应该没问题。”
他跟闫老师提绪了这个事情,闫老师想了想说:“我去给你跟迪曼找个武术老师,没想到啊,一个跨海来的洋人还能喜欢咱中国功夫,有意思。”闫老浇着花慢条斯理地说:“好,很好,凌子,你怎么跟这位洋先生搅和到一起的。”王凌帮着闫老浇花,边跟他跟闫老师学说了一遍洋先生的奇人异事。两人听得乐不可支,闫老说:“洋人就是洋人,跟咱想得不一样。自由的灵魂,说得好。你外公就有一个自由的灵魂,他为了自由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你也一样啊。你们都是有真性情的人,真象啊,长得象,心性更象。我们这一代人有我们这一代人的活法,你们这一代人赶上了好时候,要有你们这一代人的活法,活得比我们更精彩,才对得起这个好时代。”
没两天,闫老师就把武术老师带过来跟洋先生、土学生吃了个饭认识了一下。两人就开始拜师学艺了,怀远也被王凌叫去学武。三个好学生风雨无阻练了两年多,洋先生很认真,练得象模象样,王凌的身子壮实了许多,怀远更是练得壮得象条牛,直到洋先生的离开,这个三人练武组才解散。
不知不觉已到了毕业季。从图书馆出来,转了个弯,王凌准备去操场上做几个倒立。最近觉得有些头疼,偶而做了一次倒立,感觉好受多了,他就喜欢上了这件事情,越立越顺溜,越倒越来劲。他来到操场正准备倒立,发现看台上孤零零地坐着个人,好奇心发作,他走到跟前一瞅:“咋是王海兵,他一个人坐在这儿究竟想干个甚吗。”
他上前坐在海兵跟前,默默地陪着他。王海兵半晌才回过神来:“凌子,你怎么来了。”王凌说:“你一个人坐在这儿想什么呢。”海兵半晌没吭声,良久才幽幽地说了一句:“我被二横打了。”王凌立马气不打一处来,焦急地说:“咋了,他为甚要捶你。”海兵茫然地说:“不知道,当时我想出门,正好他进门,两人撞在了一起,他就把我摁在桌子上打了一顿。”王凌想了想明白过来了,一时火冒三丈,愤怒地说:“我晓得了,报复,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走,回宿舍,看我不捶死他个驴日下的狗东西。别怕他,欺软怕硬的东西。今儿个非要跟他理论理论,讨个公道回来不行。”
两人相跟上回到宿舍,王凌见到怀远就问:“二横呢,死哪儿去了。”怀远茫然地说:“没见人啊,出啥事了。”王凌把海兵的事情学说了一遍,怀远说:“咋办,等他回来捶他一顿。”王凌说:“先睡觉,不信他不回来,谁先发现别一个人动手,叫醒我跟怀远。”
一夜过去,二横竟然没有回来。接连几天,他都没有回来,偶而有人在校园里见着了,他也不往跟前凑躲走了。王凌气得牙根痒痒:“这个驴日下的,还怪贼的。”
打那儿起,整个宿舍的人都不晓得他倒究在哪儿睡觉。王凌跟怀远悄声说:“天算不如人算,这个贼东西,晓得回来没好果子吃,干脆狡兔三窟躲别的地方不回来了。这两天太忙了,顾不上操心这事儿。干脆今儿晚上叫上全宿舍的人去吃喝一顿,舒解舒解闷气,也给海兵开解开解。”
中午的时候,王凌跟大家伙儿说了晚上请客吃饭散散心的事情,叫大家伙儿早点回宿舍,集合好去校外。大家伙儿都欢呼雀跃,都说该放松一下了,海兵欣喜地说:“这几天熬油点灯复习备考,太劳神了。”
中午吃过饭稍睡了会儿,王凌就跑去图书馆看书,准备加快速度,完成今儿个的复习计划。他草草看完书,早早回宿舍等着,一进门就看见二横在里面坐看。他冷冷地盯着他说:“你不是不回来吗,今儿个是哪阵风把你吹回来的呀。”二横不好意思地说:“你这股风吹的。”王凌愣了愣说:“你啥意思吗。”二横诚恳地说:“我今天专程回来跟海兵倒歉的。我带着诚意来的,不动手,不打架,不干仗。你要想打,就使劲往死了捶,我要还手就不是男子汉。你要如今想捶人,就来吧。”他站起来,上前几步,站在王凌面前,面无表情,死死盯了王凌一眼,闭上眼睛,一付视死如归,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得王凌是又好气、又好笑。
王凌一屁股坐在床上,等着大家伙儿回来。没一会儿,宿舍里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海兵坐在王凌身边一声不吭,大家伙儿也都一声不吭。王凌难为情地说:“海兵,二横说他回来是专程给你道歉来的,任打任罚,你说咋办。”二横站起身来,给海兵鞠了一躬说:“海兵,那天是我太冲动了,我今天真诚地向你道歉,你大人大量,就原谅我吧。”海兵低着头一声不吭,王凌给怀远使了个眼色。怀远说:“二横,你想咋样道歉,就上嘴唇跟下嘴唇一碰就想完事吗。别说门没有,窗户都没有。”二横平静地说:“那你说咋办吗。”怀远说:“海兵,你倒说句话呀,哥几个都听你的。”海兵低着头说:“我听凌子的。”王凌搂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你自个儿的事情,一定要你自个儿拿主意,出了校门进了社会,这种事儿多着呢,你要学会处理这种事儿。”海兵沉默半响说:“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不痛了,就原谅他吧。”王凌说:“这咋能行,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任他胡作非为,轻描淡写不解决问题,治不了他的病。要不这样,说好今儿个我请大家伙儿吃饭的,咱现在就走。考完试,就叫二横出出血,请大家伙儿再吃一顿咋样。”海兵低着头说:“行吧。”
全宿舍的人出动去附近最好的饭馆吃了一顿,王凌在席间示意二横给大家伙儿敬了好几圈酒,大家伙儿还是爱搭不理的,只有怀远心善,面儿上还过得去。二横又住了回来,可裂痕已经无法弥合,没人搭理他。没几天,他又住出去了,宿舍的气氛才好起来。
考完试当天晚上,二横请大家伙儿吃饭,大家伙儿都推三阻四地找借口,只有王凌拉上海兵跟怀远去了。二横席间讪讪的,一直很不自然。海兵自始至终没跟他正面说过一句话。“这梁子算是架上了,一时半会儿消解不了。”王凌心中暗叹。
他渐渐发现海兵喜欢锻炼身体了,每次去倒立,都能看见他跑步、做俯卧撑的身影。他只要见到他,就陪着他一块锻炼,跟他拉话,逗他开心:“也不晓得这么做对不对。也许世上的事情本就没有是非、黑白、对错,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毕业之后,海兵回了老家,王凌再没有见过他:“也许他在埋怨我没为他出气吧,也许他早已不再计较二横那一顿暴捶了吧,也许他为生活所累,压得喘不过气来,早已淡忘我们这些大学的宿友了吧。生活有很多种也许,未来就是这么鲜活,存在各式二样的未知,等着你去发现,去感叹。”
王凌的毕业论文写得很顺畅,答辩同样顺利,考研也顺顺当当,历史系第三名。闫老师见到王凌,脸上笑开了花:“周末来家里,好好乐呵乐呵。”王凌也开心地笑了,点点头应承下来。
“精彩纷呈、浪漫自由的大学生活不知不觉就结束了。午夜静思,好象什么都干了,又好象什么也没干。疯狂畅快过后,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沉静了一段时间,王凌才明白这是自个儿的青春期过了,激情燃烧过后,需要沉淀一下。上研究生的这段时间,他深居简出,整日埋头在故纸堆里,心灵反而安宁许多:“大学四年犯了幼稚病,过度放纵,过于荒唐。人大了,是该收收心了。”他好好跟着相熟的学者教授实习,参加感兴趣的课题:“有闫老师在,谁都给几分薄面,一路绿灯。”见多识广,参与了,亲身经历了,他才晓得名家、大家是咋做研究、做学问的:“一二三四五,有一整套独特的方式方法。一时三刻学不来,可借鉴一下总是可行的。”
上研究生这两年,闫老师手把手教他,带着他全国各地跑,还叫他代课上讲台。王凌彻底成了闫老师的亲传弟子、得意门生、小跟班。
他抽空去看了两趟怀远,怀远请他吃了海鲜大餐:“我如今在青岛的一个中学任教,有空常来。假期我也会去看你。啥时候得闲,我带你到家里看看,住几天,认个门。你说巧不巧,二横竟然也分在了青岛,听说他爹娘调动到了这儿,他就跟来了。见过几次面,也不横了,沉稳了许多。这小子都成家了,你说这人奇怪不奇怪。”
王凌说:“有甚奇怪的,成家了才算成人了,心有所属,自然自重。你也快些成个家吧。”怀远说:“不着急,不着急,打光棍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两人喝美、吃美、拉美才分手,王凌连夜就走了:“事情太多,闫老师就是个活阎王、催命鬼,一堆事儿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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