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晕晕乎乎、飘飘忽忽回到家,一进家门,就把自个儿扔到床上,四仰八叉昏睡了过去。下午醒过来,他去街上的大食堂里胡乱凑合吃了一顿,又回到屋子继续睡。他已经三天三夜未合眼了,一心想睡到天荒地老,再不醒过来。
天黑时分,喜子醒了,在床上愣了半天神,深深叹了口气,放火烧了一大锅热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乘着夜色出了门。
大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偶尓瞅见几个也是行色匆匆。夜色一点儿也不撩人,惹人心烦的永远都是人。喜子在大街上走了好几圈,把这几天的事情盘算了好几遍,犹豫不决,游移不定,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犹疑了,不就是个烂女人吗,有什么好怕的。见山开路,遇水架桥,有甚不得了的。”他晓得自个儿不是害怕,而是抗拒。长年养尊处优的他什么时候被人胁迫过、欺凌过,如今竟然落到这般田地:“英雄迟暮,情何已堪。”他的心头涌上来一阵又一阵悲凉,既为如今的处境,又为不明的未来。
小院的大门开着,小院的堂屋亮着。他镇定地敲了敲门,女人的声音如约响起:“进来吧。”他推门进去,女人正坐在灯下的桌子后面看着一份文件,头也不抬,没瞅他一眼,只是平淡地说:“随便坐,随意些。”他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掏出一根烟点了起来,刚抽了两口,就听对面的女人说:“给我点一根。”他脸色一变,硬着头皮又点了一根烟,递给女人。女人瞅了他一眼,抽了两口,继续看文件。喜子坐在那儿,不晓得干什么好,心思百转,无聊地打量了一下屋子:“屋子里除了炕上的两套被褥,跟前的桌椅,什么也没有。”女人说:“去把大门锁好,倒两杯水。”喜子咬了咬牙,出门把大门关上,落栓锁好,进屋从暖壶里倒了两杯水,把一杯水放在女人跟前。女人看完文件,收到一个公文包里,端起面前的水杯吹了吹,喝了一小口,抬眼瞅着喜子:“我叫王桂芝,二喜不好听,我看叫你双喜,喜子比较顺口,就这么定了。男人该干什么,自个儿清楚吧。大夏天的,穿那么多干啥,都脱了吧。还不好意思,别不好意思,我来帮你吧。”王桂芝淡然地站起身,来到他的面前。喜子不自觉地猛然站了起来,身子僵硬,一动也不动。王桂芝解开他的外衣,把手伸进了他的背心,上下摸弄着他的胸膛、腰腹:“满壮实的吗,怂成这样。还要人侍应啊,自觉些。”喜子身子一抖一抖的,咬牙发狠,一把搂住她,用力撒扯着她的衣裳,上下齐手,一阵乱摸。王桂芝很敏感,顿时就有了反应,蠕动着身子应和起来。不一会儿,两人就坦诚相见,纠缠在一起。一番翻云覆雨之后,两人一脸潮红地穿好衣裳,下炕坐在椅子上。喜子点了两根烟,递了一根过去,王桂芝接过抽了两口说:“咱俩既然已经坦诚相见,就该坦诚相待,我会护着你,你也要听话。每个周三晚上,你就来一趟,只要见大门敞着就进来。有甚事见面说,不要操不该操的心。你先走吧,我还要呆会儿。”
喜子一个人摸黑出了城,在荒野上游魂一样逛到午夜才回到家。他躺在硬板床上,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王桂芝这女人不简单,本事大着呢,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来吧。最毒妇人心,女人恶毒起来,谁也不晓得会整出点儿甚事来。”他一想起今夜发生的那一幕,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不自在起来。他感觉自己很恶心:“丢人都丢到大海子去了。在那个寡廉鲜耻的烂女人面前,一切都撕得稀碎。什么尊严,什么脸面,什么良心,什么雄心,都叫狗吃了,狼叼了。往后的日子灰暗一片,前途未卜,吉凶难测。黑暗已经笼罩这个世界,哪里还有什么光亮可言。”
每次回到家,喜子都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彻彻底底洗个澡。他感觉自个儿很脏,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很脏,他把水一勺勺浇到头上,任由热水流淌过他依旧健壮的身体,落在澡盆里,叮咚作响。他喜欢听流水的声音,仿佛这声音能叫他忘却那些屈辱,他一遍又一遍搓洗隐私部位,仿佛那东西掉进了粪坑,咋洗都洗不干净,有股难闻的气息。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滑过脸颊,滑过身子,落进澡盆,他的心一点一点沉沦。
时间是个很妙的东西,习惯是个很好的东西。时间长了,他习惯了,不再那么恶心了。他不再排斥黑天半夜去小院胡天海地瞎折腾,渐渐享受起这种开着大灯,好象光天化日下赤裸相对的荒唐日子:“生活就象是强奸,既然无法拒绝,就好好享受吧。”
“都是老司机,谁也别挑剔。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谈聊斋。”他渐渐开始迎合,开始主动,开始习以为常,开始过夜生活、好日子。他不以为意之后,看着王桂芝也没那么恶心、那么厌烦了,反而觉得她还不错:“温柔体贴,丰腴滑腻,干起事来很爽,拉起话来很硬,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是个不错的好女人,最起码比原先的婆姨好。那个女人已经彻底疯了,如今好些了,看起来还算正常。前些日子已经送回老家去了,眼不见为净,由着她自生自灭吧。”他开始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不可一世,习惯颐指气使的强悍女人,有一阵子,竟然期望跟她有个结果,白头偕老。女人一如既往不冷不淡、不温不火,冷静地对待她的男人们,她可不只跟喜子相好,她的相好多了去了。她想拥有整个世界,哪是一棵树可以栓住的,哪怕是一棵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也不行。
喜子渐渐晓得自个儿在她心里的地位:“不算个什么,说好听是个情人,说不好听就是个面首。”他也没甚好办法,渐渐地,他也想开了:“日子就是用来混的,什么雄心壮志,都是过眼云烟。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喝凉水。”他开始寻求自己心仪的猎物,利用自己的特权、优势,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机会,勾搭婆姨、女子,开始喜欢上串门子的夜生活。他晓得自个儿给不了那些人什么:“跟这些人相好,只是见色起意,以利诱之而已。此一时,彼一时,哪有什么将来。只图一时爽,哪管明朝事。提起裤子脸一抹,各走各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好。”
他从不强求什么,随遇而安,一切全凭自愿,一切也似乎风平浪静:“没出什么绯闻,没起什么波澜。这世上聪明人多,糊脑怂少。个个都是明白人,过来人,晓得分寸在哪里。哪有那么多曲里拐弯的波折,哪有那么多鸡飞狗跳,吵吵嚷嚷,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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