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小说拿给乔兰,老太太兴致很高,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润色,添加了不少风景描写,不少人生感悟。一年以后,小说才定稿。信子拿去文学工作室,交给工作室修订,邀请名家做序,交由合作报刊连载。小说连载的口碑不好不坏、不温不火,信子最终还是亲自动手,拟了一个新提纲,重新设定时间线,全部打乱编排,这个山谷才神奇了起来,可读性大大不同。小说正式出版之后,三种版本三地同步发行,又邀请名人推广,小说开始升温,爆点不断,日渐火爆,畅销起来,作者晓风残月也家喻户晓。男人跟女人应邀上了几次访谈节目,前往多地举办签售活动。一圈下来,两人深切领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资本的力量,一件是媒体的力量。”男人感慨地说:“时代变了,酒香也怕巷子深,好话还需名人说啊。”女人自豪地说:“你说的话将来有一天也会成为名人名言的,谨言慎行吧,强老头。”
上了大学,刘义没怎么在学业上用心,只是一门心思享受新生活。西安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学生生活一切都是鲜活的。不用再修理地球,不用再遭人白眼,一切都沐浴在阳光之下,都叫刘义迷醉,叫刘义提不起一丝家的留恋,那里的记忆很多都不怎么愿意想起。俊朗挺拔的他很受人待见,时不时就能瞅见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收到热辣滚烫的目光,还有不容拒绝的邀请。他乐在其中,游走在花丛之间,虽说片叶未沾身,露水早就打湿了他的心。
刘义的口才很好,配上他忧郁的眼神,苍白的面容,平和清冷的语气,无不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气息。他的学识在姐夫的教导下,也算得上是家学渊源,广闻博记,书念得多,自然有一种书卷气。娶妻生子的他自然而然有种从容淡定的气质,非未经人事的毛头小伙儿可比。儿时的记忆已有些模糊,成年后没长时间受过欺凌、遭过什么大罪的他,也非被生活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怯懦大叔可比。他就是那个时代的梦中情人万人迷。
万人迷的刘义并没有陷入其中,只是如同孤鹤般傲立在鸡群中遗世而独立。孤芳自赏、洁身自好他懂,不惹麻烦上身他也懂。他只是迷醉于周围众人崇敬膜拜的光环之中不可自拔。他的心里总是惦记着父亲怨死的事儿放不下:“这事儿不算完,肯定不能放过那对儿狗男女。”
头两年,他假期都会回镇北:“一来看看家人,陪陪妻儿,二来再寻些证据,瞅瞅机会,看能不能拾掇了这对不共戴天的狗男女。”
姐夫从上海带回来个海鸥相机,给家人们照了不少相,也拍了不少镇北风光片。刘义跟姐夫要来相机,说要拍几张镇北街景,其实他又去跟踪喜子跟王桂芝了。他每次都掐着点儿去蹲守,果然两人又纠缠在了一起,而且还开始满有情调地约会见面:“赶情这对狗男女也开放了。”
两人约会的地点就在荒凉僻静的莲心亭。莲心亭多年未曾修缮,已经破败不堪,楹联已经模糊不清,可刘义还依稀记得那“夏日荷香花解语,晓风残月水自流”的句子。小时候,他一个人不想上学,逃学流浪,孤独漫步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来这儿坐坐,想想自个儿的小心思,舒缓舒缓心中郁结的闷气。
他偷偷调好焦距,瞅准角度,清晰地拍下了不少两人相依相偎的照片。每次回学校后,他就去一个小照相馆,把这一卷照片冲印出来:“这些照片街景很多,人也很多,各式二样的都有,这几张照片夹在中间并不起眼。”前前后后,他拍了好几卷,直到他不再回家,回镇北。“这些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据,只等一个机会。”他空闲的时候时常惦记着这个事儿,可惜这个机会一直没有等来。刘义渐渐歇了心思,只是把这些东西存放好,留待日后看有点儿什么用项。
一个老师三个学生四个人又聚在了一起,值得三个大学生尊敬又可爱得有些过分的王老师今天又给三个聪明又可爱、顽皮又捣蛋的学生出了一道题:“难与易。”王老师一本正经地讲了一个故事:“咱农场有两个学生,一个不晓得好好学习,成天就晓得谈情说爱看小说。一个整天埋头苦学,恨不得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可到头来,不好好学习的娃娃应届考上了名牌大学,好好学习的娃娃连续复读三年,连预选到过不了。你们三个说说难与易,天道是不是能够如愿酬勤。我如今在农场兼职教书,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不晓得如何去教照一大批学生好好学习,又不要学傻了。这次义子先说。”
刘义说:“姐夫,叫你王老师太别扭了,我不准备再叫了。这个问题我最有发言权,你看啊,我跟沐生凌子同样跟着你学,沐生跟凌子咋学的,你不是不晓得,我心里也很清楚,我咋学的我最清楚。老实说,我在学习上花的时间是他们俩的十倍可能都不止,沐生没可比性,他念的考的是理科,我跟凌子好比较,凌子轻轻松松镇北文科状元,我都排不上名次,分数差了一大截。我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我的结论是凌子心思纯净,杂念少,干甚很投入,心无旁骛,而且没有压力,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始终对知识怀着一种好奇跟渴望,学甚学得快,领悟得深。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甚也比不上。我呢,负担重,杂念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段时间有空闲,猛学一阵子,苦学一阵子,过一段一忙起来,干活儿累了,好些天连书都不会碰一下,一学就会,不学就忘,始终处于一种反反复复的状态,事半功倍。我觉得学习就象长跑,龟兔赛跑的故事最贴切。免子是短跑能手,可兔子杂事儿多,心思重,它不可能一直以百米速度跑下去,跑跑歇歇,甚至昏了头往回跑一段,慢慢速度就拉下来了。乌龟再慢,它以一个速度一直往前跑,一直不停、不歇、不紧、不慢,当之无愧的长跑能手,时间长了,它就胜出了。天道不是不酬勤,而是更酬人的灵性,急功近利是不行的,死学、苦学是比不上巧学的。有人说,人勤快一时容易,难得的是一辈子勤快。难与易就是这样,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达到的高度跟能达到的高度,满足于能达到的高度就叫易,一够就着就是易,不满足于能达到的高度就叫难,咋够都够不着就是难。每个人其实都不需要跟别人比,老话说得好,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全得扔。跟别人比什么,没有可比性,跟自己比最合适,每年回忆一下过往,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是在原地踏步,还是在大踏步前进,一目了然。”
王凌抢着说:“二舅说得精辟,入木三分。大学是个分岔口,就是个起点,往后的道路不同,更没有可比性,比的也不是高考的那一量量事情。我觉得往后谁过得更开心才最重要,反正我就最看重我是不是一天比一天过得更开心,一年比一年过得更开心,其它的都是浮云。我打小的生活目标就是开心每一天。”沐生迫不及待地说:“我也一样,我也一直在努力叫自己过得一天比一天开心,其它都不重要。人生苦短,开心不开心都是一天。如今世事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我们一大家子人也要过得一天比一天开心。我想好了,跟大哥也说过了。大学毕业了,我要到美国去寻开心。我觉得自由自在的活着才会开心。”
男人彻底无语:“这题都跑偏到哪儿去了,不拉了,不拉了,再也不拉了。往后咱只管喝酒吃饭,想拉甚拉甚,干一个,我先唱个酸曲解解闷。你在山的那一边,我在这圪梁梁上站,叫一声妹子儿你莫听见,哥哥心里胡盘算。”大家伙儿放松了,跟着男人一搭唱,尽聊些开心的事情,可刘义却咋也开心不起来。他感觉自己又快成了一个透明人:“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哥哥永远都是太阳,姐姐永远都是月亮。白天艳阳高照,晚上皓月当空,自个儿这个小星星存不存在有什么意义呢。那就叫自个儿成为一颗流星吧,哪怕只有刹那的夺目辉煌。我要走自个儿的路,不混出个人样来,绝不回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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