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锋还是唱他的“少年壮志不言愁”跟“众人划桨开大船”。他还拉上男人唱“纤夫的爱”。这几年,港台歌充斥着大街小巷,耳熟能详好听的歌不要太多。男人干脆捡听过的一次性点了几十首,李锋会唱就唱,不会唱的他就上。喝着酒、唱着歌,两个老男人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午夜时分,两人去浴场泡了泡,要了个单间大床睡下。两个老男人又清醒了,要了几罐啤酒,抽着烟躺在床上拉话。男人说:“锋子,你说是不是这世道变了,你看你夜不归宿婆姨也不管你,在外面胡天海地也由着性子没人管你,你觉着如今这日子比以前咋样。”李锋盘腿坐在床上抽着烟说:“如今这日子过得品着呢。娃娃大些了,不用接来送去。婆姨追剧逛街乐此不疲,不用咱陪着受罪,偶尔吃饭、睡觉在一搭就可以了。你看,我们干刑侦的,成天不着家,说走就走,婆姨也习惯了。不回家是常态,回家才是稀罕,只有休假的时候一家人出去走走才成天在一起,其它时候都是各过各的。”男人说:“你说这会不会出甚问题。”李锋喝了一口啤酒躺倒,翘着二郎腿说:“能出个甚事情,只要心里有家,不想散活,那就是一家人吗。爱在家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亲不亲,有没有二心。”男人犹豫半天说:“我有些不踏实,总觉得婆姨在外面有人,跟我在一搭没什么激情了。”李锋瞅了一眼男人说:“你发现啥了。”男人沮丧地说:“没有,我就是一种感觉,心里不踏实。”李锋说:“你想深究吗,想搞得一清二楚吗,要不,我找人帮你查查。”男人吓了一跳:“说啥呢,我哪敢叫你查,叫她晓得了我还活人不。”李锋试探地问:“那就这样不清不楚的,你心里不泛嘀咕。”男人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那咋办吗。”李锋语重心长地说:“先问你几个问题。”男人吸了口烟起身盘腿坐好说:“你说。”李锋盯着他说:“你还爱婆姨吗。”男人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爱。”李锋又问他:“你离得开她吗。”男人想了会儿摇摇头说:“不行。老夫老妻几十年早习惯了,哪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只要她不赶我走,我决不离开她。”李锋又问:“如果你离开她会过得比如今好吗。”男人抽了口烟说:“肯定没如今好。”李锋说:“那你纠结什么,怕她离开你,你反过来想,她是不是跟你一个想法。”男人恍然大悟说:“锋子,还是你厉害,她的想法八九不离十,跟我的想法一样样甚。”李锋说:“如今这世道,男人能在外面胡天海地,沾花惹草,女人有几个相好的,不一样样皆,如今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吗,这话反过来说不一样样皆。”男人说:“赶情你想得这么开,不怕绿帽子戴上油光光的难看。”李锋说:“又不是小年轻,一大把年纪了,哪有甚绿帽子可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我给你讲个故事。西安城里头有一对,恩爱夫妻,两人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男的下海做生意买卖,女的在家侍奉公婆,照应娃娃。人到中年,男人有钱了,就在外面养了几个小三,成天不咋回家,女人咋叫也叫不回来。两人成天吵吵嚷嚷的,搅和得两家人鸡飞狗跳。最终女人下定决心离了,分了一大笔资产单过了。这下两人都彻底放飞了自己,男的成了钻石王老五,一个个女人趋之若鹜,那是夜夜笙歌,狂欢不休,优中选优,娶了个小明星,要面有面,要样有样。可很快男人就发现头上绿油油地发光芒,一点儿也不咋样。女人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小白脸,拿着他给的钱养活小白脸。男人一气之下,捉奸在床,又离了。这下男人再不娶婆姨了,成天跟女人们胡混,也没心思好好做生意买卖。开销大,进项小,任人唯亲的他发现周围的亲戚六人朋友兄弟都成了贼。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没几年就家道中落,负债累累破产了,一夜回到解放前。一贫如洗,门可罗雀。婆姨彻底放飞了,跟一个又一个男人鬼混,被小白脸骗得五迷三道的,坐吃山空。男人们相继离她而去,终日买醉的她身心俱疲,大病一场,也是一贫如洗。她后悔自个儿当初闹腾,也想看看男人如今过得咋样。找到男人,彼此瞅见如今潦倒的景况,悲从中来,抱头痛哭。没钱了,两人又走到了一起,相跟着买菜做饭,艰苦度日。两人不胡成了,娃娃们接济接济,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两人从小摊小贩做起,没几年就又有钱了。两人每每想起前些年的荒唐,唏嘘不已。这两人都是朋友,他们的起起落落,分分合合,我都看在眼里。我觉得,原配结发夫妻那才是真情实爱,那些看上你钱的男男女女哪个有长性,见异思迁分分钟的事情。咱镇北人爱好串门子,可又有几家离的,离心离德的人家并不常见。家永远比爱更重要。”
男人说:“你说得对,家永远比爱更重要。我也不纠结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两人关上灯,躺在床上,拉着拉着就睡着了。第二天,两人去逛了一圈,照了些照片,轻松舒爽地过了一天的好时光。男人的心结解开了,把那些疑惑深深地埋在心底,从未在婆姨面前显露过,只是一心一意干生活,自由自在地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尽量抽出时间跟婆姨约好去逛逛,尽量在家里呆一呆,跟老人们跟婆姨多拉拉话,多吃顿饭,不再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尽想些有的没的。
男人跟女人的事情都顺当了之后,两人聚少离多的日子自然而然结束了。男人回城当了包工头,开始盖酒店。女人年岁大了,也不再上手术台,没那么忙活了。只要有空,两人就天南海北地游逛起来,准备每年度度假,过过二人世界,重温当年的浪漫情怀。不再为柴米油盐焦虑操心的两人,放开身心干自个儿想干的事情,开始过起来轻松自在地逍遥日子。跟自个儿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女人心有所感,给她的男人写了一首诗,取名叫爱:“
爱是水中隐约的倒影
透过树叶洒落的光影
爱是山与山的远近
人世间你与我的距离
爱是鸟与鸟的呢喃
巢里苦苦守候的她
四处焦急觅食的你
爱是冬日里相拥取暖
夏日里雨中打伞
牵手走过四季的两个人
爱是已经不在了
还留在记忆里
梦里时常出现的幻影”
女人把这首诗递给男人,男人搂着女人念完这首诗说:“月月,你写得真好,交给文学社发表了吧。”女人亲了男人一下说:“它属于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男人说:“你说这世界上人与人之间,谁跟谁的距离最近。”女人说:“夫妻,儿女总有长大离开的一天,兄妹总有各奔东西的一天,只有夫妻可以从相爱那一刻起相伴一生。”男人说:“那为什么有那句老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女人说:“这些人不懂鸟,我懂。”男人调侃说:“你懂啥,掏鸟、抓鸟、捉鸟、套鸟还是摸鸟。我晓得了,你什么鸟都懂。”女人搂着男人说:“不逗你玩了。放手让下一代去扛大梁、干生活才是正理儿。老年人就得服老,看乔老太太跟强老爷子两人多逍遥自在,今天美国,明天荷兰,后天香港,外后天镇北,天上到处飞,地上到处跑,趁还能得动,多走走,多看看。老太太常说,你爹小年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出去多走走,多看看。都是家里的事情拖累了他,叫他一直没真正开心过。我有时候想,那时候放手叫他不要在意家里门外的事儿,自由自在过活,也许就是另一个结果了。可惜没有如果,没有后悔药吃,只好让我们替他多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有多好吧。等再见到他,好跟他讲这些有意思的事情。这辈子我也知足了,没败家,没失心,没丢人。如今儿孙满堂,家业兴旺,对得起老刘家的列祖列宗了。我也对得起你们老王家,人丁虽不兴旺,家业传承还是可以的,有乔、刘两家扶持,顾、王两家这些年发展得也不赖,后顾无忧,咱也要多干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说。”男人说:“你要干啥,别呀,大白天的。”女人说:“你说干啥,嘿嘿,逗鸟、溜鸟呗,便宜你了。”
乔兰专门叫大小子用车拉上,两人去了一趟大海子的湖心岛。在那儿,娘俩拉了大半天的话。乔兰把从跟他父亲相识、相亲、相爱、相守、相离、相别的事儿原原本本跟大小子讲了一遍。乔兰的口才极好,讲的是历历在目,好象昨天发生的一样。娘俩最后划着小木船在海子上飘荡着,乔兰读着男人留下的每一份书信、手稿、报刊上登的文章。娘俩都开始重新认识、认知、理解刘林那颗渴望自由自在生活的心,开始明白那个瘦弱并不强壮的身子里装着一颗咋样执着、纯净、迷茫的心。娘俩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乱世,跟他们的至亲共同经历那些世事。
信子说:“先人已逝,可传家的精神还在。刘家代代相传,就是有那么一些智慧超群的人,前赴后继,按照自个儿的方式去生活,去行商,时时刻刻牢记信义这两个字,去行事,去做人,后人才能得了先人的余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树扎根在镇北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开枝散叶,开花结果,信义已经成了咱家传家的根本。咱这个家族如今有了灵魂,相信可以传承久远,永恒不灭。”
娃娃们都大了,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在镇北本地的没剩下几个。院子里的娃娃少了,冷清了不少。乔兰跟强子的日子过得很自在,儿孙满堂,含饴弄孙,侍候这一大家子,乐在其中。镇北开了个毛纺厂,上头点将叫强子去当了厂长,成天在场面上混,经常很晚才能回来。乔兰给儿孙们做饭、洗衣、打扫家,一天忙得团团转,晚上还要监督、辅导娃娃们做作业,学习课外知识,也给娃娃们讲些古老相传的迷信故事,听得娃娃们五迷三道的。
乔兰有时候也挺感慨:“这一辈子啥好吃的都吃过,啥活罪都受过,天津、上海也去过,批斗台子也上过。生活让人受罪,也让人享福。爱过了,恨过了,怨过了,哭过了。这个世界让人无奈,让人绝望,又让人感动,让人迷恋。这一辈子,有人爱,有人疼,值了。可惜林子这个尿炕娃、俊后生、好男人死得早,活着的时候也整天不着家。可自个儿还是深爱着他,赶明叫上强子再到大海子去看看他,这么多年了,午夜梦回总能见到他,这是他想我和强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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