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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说了。%D7%CF%D3%C4%B8%F3”萧大老爷转过脸去,不看萧玉琢。
萧玉琢叹了口气,她还要再开口的时候,景延年却及时握住了她的手。
她甩了一下,未能甩开。
景延年攥得紧。
“大伯,您好生休息。”他说着拽了萧玉琢离开。
回到萧玉琢院中,景延年才低声劝道,“他心里必不好受,担惊害怕也是有的。旁人是何情形,我们根本无从猜测,他贸然说出自己已被药物控制,药瘾发作起来,也许形状不堪。这叫他的同僚亲友如何看他?”
萧玉琢眯了眯眼睛,“他害怕这些,你就不怕么?堂堂景将军,却要用自己药瘾发作的样子,来劝谏圣上,劝谏众臣,你就不怕被人嘲笑么?不怕纪王党羽趁着这机会攻击你?”
景延年定定的看着萧玉琢,半晌未曾说话。
萧玉琢叹了口气,“罢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已经吩咐我的人,上下悉知这药的危害,并且叫他们散播出去,叫众人都知道。可是他们没有亲眼见过,想来说服力总是不够。你为了你的大义,你的君,你的父……甘愿牺牲你自己。我有什么资格反对呢?”
“玉玉,你别这么说,说的我心里很难受。”景延年将她的手拢在他手心。
他眼眸如一汪望不见底的深潭,映着她的倒影。
“我只是不想叫你受那种罪罢了……之前的话,是我说的过分了。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我不管了。但你记住,你只要尝试,我们就再无关系了。缘分到此为止。”萧玉琢说的平静。
她已经没有先前在吴王府说这话时候的恼怒之态。
但这般清清冷冷的语气,较之先前,更叫景延年心惊胆战。
“玉玉,也许是我冲动了……我这不是和你商量么?你既不同意,我自然不会背弃你。”景延年轻缓说道。
他几时没有这般温柔小意的说过话了?
萧玉琢瞪他一眼,“你再不走,天都要亮了。快走吧!”
景延年连连摇头,“玉玉不解气,我不敢走。”
萧玉琢哈的笑了一声,“你连毒药都敢吃,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儿?”
“是不敢,再不敢惹怒你了。”景延年爪牙不露,像一只温顺的大猫。
露出爪牙的时候,才是一头猛虎。
萧玉琢看着一头猛虎,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胆战心惊,收敛成猫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我生气,你不知道原因么?若不是怕你也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管你作甚?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我知道,”景延年连连点头,“是我猖狂了,我只是听你说,并未亲眼见过这药会有怎样的危害,我以为自己是意志坚定的人,并不会变成你说那样子……”
“好了,你不必解释了。”萧玉琢闭了闭眼睛,“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等明日,我再劝劝大伯吧,若他愿意现身说法,叫人知道,岂不是什么力气都省了。”
景延年又哄了萧玉琢一阵子。
被萧玉琢不耐烦的赶走。
她思量着如何能劝了大伯,迷迷糊糊睡着。
感觉自己只不过是打了个盹儿的功夫,便听闻外头有人拍门。
萧玉琢赶忙坐起,却见天都大亮了。
“娘子,大老爷留了封书信给您。”菊香在外头说道。
萧玉琢忙唤她进来,来不及更衣,便将信拿在手中,“大伯为何要留书信给我?他想干什么?要出远门吗?”
菊香连连摇头。
萧玉琢在信中找到答案。
她看着信,脸色怔了一怔。
愣怔片刻之后,她连忙掀被起身,她脸上带着些惊喜,却又不乏紧张和忐忑。
“娘子……”菊香一面换了梅香过来,给她梳妆,一面狐疑的看着她,“大老爷他?”
“他进宫去了,他信中说,他要在朝会上……”萧玉琢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愣了愣神。
“要在朝会上,公然揭开纪王的真面目吗?”菊香讶然道。
萧玉琢缓缓点了点头。
“那……”菊香也是一阵紧张,“婢子去叫竹香过来吧?”
萧玉琢重重点头。
待竹香进门,萧玉琢立时吩咐道:“通知同盟会,调动长安城及近旁的力量,随时候命,纪王或朝廷,可能会有什么举动……先太子未灭,长安城不能就此乱起来。”
竹香就要点头而去。
萧玉琢又道:“别忙走,派人去纪王府盯着,盯着突厥公主阿尔,防备她狗急了跳墙!”
竹香愣了愣,颔首而去。
“大老爷真的会在朝会上说出此事么?圣上和群臣会相信么?纪王会如何反驳?圣上信他。还是信纪王呢?”菊香一连串儿问道。
萧玉琢看了她一眼,无奈笑了笑,“你家娘子是凡人,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知道?”
菊香两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幸而将军如今已经回到羽林军中,即便纪王他急了,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控制……”
萧玉琢眯了眯眼,人心最是难猜,谁知道纪王现在笼络了多少人在他身边呢。
……
身在朝会上的萧大老爷此时也没有把握。
他不知道自己说出所遭遇的真相之后,多少人会警醒,多少人会不屑嘲讽。
他只能赌一赌。
倘若连圣上都服用了纪王的药。
那结果就更难猜了。
倘若圣上已经全然沉迷在那药之中,他即便丢开脸面,不畏人言,以死相谏,圣上若不领情,他莫说名垂青史了……只怕会被贬为一坨狗屎!
朝会上大臣们说的话,他全然听不到。
只觉耳旁一直有刺耳的声音,嘤嘤嗡嗡,叫他心烦意乱。
他上次服食那药,是在昨天前晌时候。到现在,已经将近十二个时辰了。
他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开始发软,小腿肚子隐隐乱颤。
身上往外冒着虚汗。
说,还是不说?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连书信都给侄女留好了。今日朝会不说,只怕日后再也没有勇气说了……
如今还只是他和侄女之间的秘密。
他的丑态不过叫自家人略知一二……倘若是当朝说出来,他的丑态很快就会传的天下皆知……
说,还是不说?
萧大老爷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几十年来,人生之中尤为关键,决定生死,最是艰难的时刻了。
御座近旁的太监已经在高唱“无事退朝——”
再晚,真的来不及了。
“臣——有事启奏!”萧大老爷猛然间迈出一步,扬声喊道。
他只觉自己这一嗓子听来响亮,可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颤抖。
“臣有事启奏。”他又说了一遍。短短几个字,他却霎时出了一身的汗。
仿佛他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另一只脚是进是出,就得看运气了。
赌徒一般的心态,叫萧大老爷此时有些疯魔。
“萧爱卿有何事要奏?”圣上见他站出来半晌,却拱手不说话,不由催问道。
萧大老爷清了清嗓子,“启禀圣上,臣是要……感谢纪王殿下的!”
正在朝上的纪王,闻言微微一愣。
圣上噢了一声,“谢纪王什么?”
“纪王前些日子,在臣生辰之时,送了一味奇药给臣,说这药乃是难得的仙方所制!能包治百病,延年益寿,老当益壮,雄风大振!日服一颗,快活似神仙!”萧大老爷说话间,看了纪王一眼,还露出些许笑容来。
朝堂上爆发出一阵窃窃笑声。
还有些和萧大老爷关系好的同僚问道,“那萧大老爷雄风大振了没有?”
笑声更多了。
纪王略有不解的皱眉看着萧大老爷。
当初送药的时候,他说了。此事一定要保密,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在朝堂上,给自己宣传什么?
听起来句句是好话,可当真是好话吗?
萧大老爷面色怔了怔,缓缓说道:“还真是威武了好些日子,叫我家中妻妾甚为和睦……”
家中妻妾身不和,大约是每个男人的痛苦。
妻妾和睦,说明妻妾都被满足了,那这个男人可真是了不得!
众人都有些艳羡的看着萧大老爷,纪王神色也稍微一松的时候。
萧大老爷却毫无预兆的话音一转,“可如今才知道什么叫饮鸩止渴,那几日的威风赫赫,换来的只怕是日后再不能站起来了……”
他的声音沉痛,面色发白。额上隐约还有汗渗出。
如今已经是腊月天,大殿里殿门敞开,没有地龙炉火,冷的人瑟瑟发抖。
他额上的汗,更叫人觉得刺眼诧异。
萧大老爷知道,自己是药瘾要犯了,身体里的那种渴望,几乎难以抑制。
但他想到自己站在这里的目的,自己要达成的愿望,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继续说下去,“下半辈子,只怕臣再不能离了这药了,否则,莫说不能叫妻妾满足。只怕臣也活不下去了!”
朝堂上一片哗然。
一个男人,失去那方面的能力,这实在是太过丢人的事儿了!谁也不会拿出来当众说,捂都来不及。
那是男人的最原始的本能,如果连这本能都失去了,那还是男人么?
连男人都不是了,活着只能给祖宗丢脸抹黑,一条残命,还有什么苟延残喘的意义?
萧家大老爷这一番话,在朝堂上引起一阵的震荡。
纪王当即怒道:“萧学士休要胡言!”
萧大老爷转过脸来,定定的看着纪王,“纪王说臣哪句是胡言?是纪王殿下不曾送给臣药?还是说臣所说这药的药效不对?”
纪王心思急转,“本王从未给过你任何药材!你生辰当日,本王去了萧家不错,可本王送给你的乃是顾恺之的画作,当日许多人都能够作证!”
“纪王在朝中,将领之中,所送出的药材,定然不止臣手中一份!臣手中这药材取名叫忘忧药,起实际有效之物叫阿芙蓉,或者还有别的名字,但名字不过是画皮,剥下画皮,实际才是丑陋肮脏的实际!”萧大老爷言辞激烈。
他这会儿不仅脸面发白,整个人都不由的颤抖起来。
他抬手指着纪王的鼻子,似乎张口想骂,可是他抖的厉害,似骂不出口了。
臣下指着纪王。这本就是大不敬。
纪王怒道:“来人,将这胡言乱语,神志不清的萧学士扶下去!”
宫人还没上来扶,萧大老爷忽然倒在地上,蜷缩在一起,“给我药,给我药,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他口中乱叫。
大殿之上,众人惊的鸦雀无声。
只剩下萧大老爷无助又凄厉的声音,在房梁之间反复回荡。
“给我药,一丸就可,快给我……我再不戒药了,再不戒了……太痛苦了,给我药,求求你了,纪王求求你了!”
萧大老爷从地上翻身而起,跪爬而行,抱着纪王的腿脚衣袍,可怜兮兮的仰望着纪王。
这跟刚才胆敢指着纪王鼻子呵斥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纪王惊得一身汗,“萧学士,你戏唱完了么?”
“给我药……快,快给我药……纪王,求求你了,我再不敢戒药了……”萧大老爷根本不理会纪王的话,他浑身颤栗不止,脸面白的像鬼,嘴唇却微微发乌。且哆哆嗦嗦,让口齿显得格外的不伶俐。
“这若还是唱戏,那萧学士的戏,唱的未免也太好了吧?”有臣子窃窃私语道。
“纪王殿下暗中给萧学士这样的药,让萧学士误信这药乃良药,却对纪王产生依赖,究竟居心何在?”景延年忽而从殿外迈步进来,冷声问道。
他在本在宫门外巡视,听闻殿上消息,大为惊异,立时赶来,便正赶上萧大老爷药瘾发作的形态。
他心头当即一冷。
若不是玉玉以断绝关系相威胁,若不是萧家大伯相劝,现在在那里瑟缩不已,匍匐委顿在纪王脚下的人,是不是就会是自己?
看到萧家大伯这般屈辱的形态,他心头尤为愤怒。
殿中又是一静。
萧家大伯的声音听来便格外的刺耳,“纪王,微臣给您磕头了……求您给我药吧……微臣定听命于您啊,你叫微臣往东,微臣不敢往西,求您求您……”
“放肆!”圣上怒吼一声,豁然站起。
微臣这称呼,唯有臣子对着圣上之时,方能如此自谦。
萧家大伯仿佛看不到圣上的震怒,屈辱的跪在纪王脚下,砰砰的朝纪王磕头。
便是臣子平日里见圣上,尚且不用行此大礼。
可此时,却向着纪王……
圣上站在尊位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纪王。
圣上一双眼目赤红赤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殿中安静,仿佛整个大殿里,都是圣上呼哧呼哧的声音。
纪王连连摇头。
萧大老爷要害死他了!
他断然没有想到,萧大老爷会给他来这么一手。
他不怕他们私下里报复,因为他们需要这药,需要这药就会有求于他。
有求于他的时候,自然也就受制于他。
可萧大老爷非但没有按着这事儿,躲躲藏藏,反而这样的在大殿朝会之上,公之于众。
还将自己药瘾发作的丑态,暴露在众人面前。
堂堂兰陵萧氏的萧大老爷呀!竟这样将自己的脸面都置于不顾了么?
这般釜底抽薪,同归于尽的方法。他怎么敢用!?
“我儿,断不可如此,快快起来!”萧谆一直用沉冷的眼光看着自己儿子的一番作态。
揣摩着朝堂上的风向。
可如今却眼见儿子受不住了,萧谆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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