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希声面上含笑,端端正正的朝着此人一礼。
他知道对方心有怨气,所以开门见山:“梁老!实不相瞒,楚某想要在西山镇开一条小运河,手下却没有熟悉河务河工之人,需得寻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练河工襄助此事。我这些部属应该是听闻梁老大名后登门邀请,他们不知礼数,还请梁老爷子勿要见怪。”
老者原本冷笑不已,神色不屑。
可当楚希声说到一半,他就浓眉一挑:“运河?什么运河?”
“当然是西山的运河!”
楚希声神采飞扬:“起于西山东麓与西山南麓这两处,汇集西山众多溪泉,聚而成河,运河绵延二十五里至西山镇,然后一路向东,再经五十五里至此处,汇入神秀江。我要这运河面宽二十丈,水深三丈,可以并排通行五千料的大船。”
老者闻言,顿时眯起了眼:“从西山直达神秀江?这倒是一件有益于生民的好事。不过这很难办,沿途要经过十几家地主豪强的田土,阁下怕是难以协调各方。还有,运河是何等大事?秀水郡衙只怕也不会坐视。”
“此事梁老无需担忧。”
楚希声一声轻笑,他拿出指点山河的气势,一手指着西山方向:“我总共买下了七百余顷地,从西山一直延展到神秀江畔。最宽四十丈,最窄也有二十八丈,且地势下行,一路贯通,挖一条二十丈宽的运河绰绰有余。
试问我在自家的土地上挖池塘挖水沟,关地方官府什么事?与那些地主豪强又有什么关联?所以我现在只想知道,如果我要在一个月内,挖通这条运河,大概需要多少开支?”
挖一条深达九米,宽六十米,长八十里的运河,放在现代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不过这世界的人力气很大,九品武修比比皆是,且不缺铁器。
左青云听到这里,不由一阵呆滞:“运河?这就是你说的一次投资,坐享终生的收益?”
楚希声点了点头:“正是此意,日后我这运河,通一条五千料的船,就收一百两纹银。沿途的那些地主要从我这运河取水,每浇灌一亩水浇地,就得给我一百文钱,你说这生意做不做得?”
预计挖通运河之后,他还能余下二百顷上等水田。
楚希声又侧过头,看向了后方的舟良臣:“良臣!如果西山里面的那些药材与大木能够运出来,你们家有没有兴趣在这边开个商号?”
舟良臣绝非不通经济之人,他不假思索:“我会去信,向父亲禀明此事。”
他又满含佩服的朝楚希声一抱拳:“此河一开,堂主确可日进斗金,一天收入四千两魔银不成问题。”
这其实是最保守的估计。
关键这运河,还能带动整个西山的方方面面。楚希声与西山堂的产业,也能赚钱。
楚芸芸与陆乱离听到这里,不由一愣。
听起来,这运河的钱景似乎很不错?
在她们的身后,刘若曦的神色更加佩服。
她就知道,恩公她智慧深远,绝不会令人失望。
楚希声哈哈大笑,志得意满。
此时老者眸中也透出精芒,他陷入凝思:“堂主如果真把这些土地买下了,事情就好办的多。至于具体工费,我得沿途勘探过才能算清楚。
不过以我的初步预估,一个月绝不可能,从明年元月十六动工,怎么都得一个半月。再以雇佣六千位九品武修来计算,各种资费不会少于三十五万两。”
楚希声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无奈的挠了挠脸。
这条小运河的前景很光明,过程却是曲折的。
以西山堂的财力,肯定没法办成此事。
所以他接下来还得再拉一点‘投资’。
这事其实好办,他已栽下了梧桐树,何愁引不来凤凰?
只要他舍得三成股,光是临海舟氏,就可以把这笔钱包圆了。
如果他向临海的路家与应家开口,他们也会趋之若鹜。
问题是这一次,他着实借贷了不少钱。
这运河确能日进斗金,可他想要还完债务,怎么都得三五个月时间,短时间内还看不到钱。
左青云则是眉眼大动,他已经在等楚希声开口,看能不能在这条运河中占一些股份。
哪怕不占股,只要在这以后的运河口占下一条街,也能让他满足。
这确实是一个坐着数钱的买卖——
※※※※
楚希声恨不得在一夜之内,就将这运河挖好通航。
不过这显然做不到。
年节之际,即便他有钱都雇不到人。
真正动工的时间,需得等到元宵之后,在这之前,还有勘探,储备石料与各种工具之类的筹备工作要做。
不过楚希声倒是不用为这事操心了。
铁狂人当天就将铁笑生派过来接手运河,帮他操持此事。
这位铁旗帮副帮主不但一身战力仅逊铁狂人,还负责铁旗帮所有的船运生意,是经营上的一把好手。
铁狂人对楚希声的运河计划却不甚满意,他大刀阔斧,将运河水深扩展到四丈,宽度增至二十八丈,还准备将运河往秀水郡西南方向的两个县城延伸一百余里,将之连成一线。
使得这运河可并行通航两艘万料大船,并辐射周围数百余里,二百多万人口。
楚希声对铁氏兄弟的意图洞若观火。
铁笑生亲自代他操持运河,可不仅仅是为这条河的钱景——
铁旗帮以江河水运为根基,铁旗帮的战船开到何处,势力就能延伸到哪里。
而这条运河一旦通航,整个秀水郡城,都在铁旗帮的指掌当中。
不过如此一来,不但竣工的时间延后到四月,这工费也水涨船高。按照梁老的初步计算,竟高达一百九十万两魔银,让楚希声瞠目结舌。
幸在他已无需为工费忧心。
临海舟氏果然大为意动,舟象山当天就带人赶了过来,且一家就投入了三十五万两,占了一成股;其余路氏,应氏与水云宫几家,也都陆续前来,投入达八十万之巨。
剩余的部分,铁笑生纠合铁旗帮十七位堂主的私产,又拉拢了一些秀水郡地方靠得较近的商号全数包下。
楚希声则需让出这条运河的六成股份。
楚希声非但不觉不满,反倒颇为欢喜。
他未来的收入不会因让出股份减少,反倒会增加许多。
且私挖运河这种事,还是很招官府忌讳的,也会引来各方觊觎。
他一个区区八品上,吞不下这条日进斗金的运河!
而如今临海的诸多世家一入局,就可令秀水郡衙不敢妄动。
有铁旗帮的武力镇压,则可令地方上的势力退避三舍。
楚希声还额外转让给左青云半成。不但偿清了欠账,还从这位衙内手里拿到了三万两魔银。
左青云挺不好意思的。
按照各方投入的资金来算,这半成股就价值十七万两以上。
这条运河一旦开通,每日通航的万料大船怎么都不会低于一百艘,其余小船更不计其数,这收入极其可观。
不过楚希声将他当成了天使投资人,坚持要给。
等到各方将这份运河方案商定妥当,已到了除夕。
是夜楚希声与铁笑生,左青云,舟象山,舟良臣,李神山等人一起把酒言欢,猜拳行令,歌吟笑呼。
楚希声的酒力还是不行,喝到一半就倒下了,人事不省的伏案呼呼大睡,让楚芸芸眉头直皱。
直到深夜时分,城外寺庙响起了钟声,这酒席才散场,一应人等才脚步蹒跚,醉意熏熏的离去。
等到这院内寂静无人,楚芸芸就立在走廊边,她背负着手,目眺远方,神色怅惘。
正当楚芸芸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轻叹时,楚希声却忽然从桌案上起身。
他神色轻松,若无其事的走到楚芸芸身后:“怎么突然就长呼短叹的?这可不像是你秦大将军,是除夕之夜,让你想起了家人?”
楚芸芸颇为惊奇的回望:“你没醉?刚才是装的?”
这可不地道——
楚希声就‘嘿嘿’的摸了摸鼻梁:“当然是装的,这些人不怀好意,死命的灌我一个。我如不装醉,今夜有的是罪受。”
他可不会再重蹈数日前的覆辙。
楚芸芸哑然失笑,随后又转为自嘲,她仰望星空:“新年之夜,是有点伤感惆怅,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不过我现在,还能有什么家人?”
她感觉自己这一辈子,真是失败透顶。
走到这个地步,竟是四顾无援。
她没法再信任她的那些亲人。
只有最亲近信任的至亲,才能让她毫无防备的踏入陷阱。
也没法相信她的故旧好友。
当日宴中也有两位好友在,可他们都选择了旁观坐视。
更没法信任她效力的君王,大宁中兴之主建元帝。
如果没有建元帝的允许,那些人怎么可能合力对她下手?
楚芸芸至今想不明白,为何鸟未尽而弓先藏?
“你身边还有我。”楚希声眉梢微扬,果断的抓住了楚芸芸的小手。
让他吃惊的是,楚芸芸居然没拒绝——
楚希声心中窃喜,面上却是肃穆凝然:“最多八年,我们一定能返回京城,将所有的事由查到水落石出!了结你我所有的恩怨。”
他会在这八年之内尽力攀登一品,帮助楚芸芸恢复修为。
楚芸芸看了楚希声一眼,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
在这个世界,也只有她眼前这个少年,能够让她发自心底的温暖起来。
楚希声的话,更仿佛有股魔力,让她惆怅的心绪迅速平复。
“八年太急,你的武道还需时间沉淀。”楚芸芸微一摇头:“不过我信你!”
她用力回握,感受着楚希声那坚实有力的手掌。
楚希声则面色僵硬,感觉自己的骨骼快要被捏碎了,他忙转移楚芸芸的注意力:“对了,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可已准备好了?”
楚芸芸果然分神,她从袖中拿出了几件东西:“早就备好了,模仿我幼年的文字与真意图,仿制而成。不过我不知做旧之法,还有破绽。”
楚希声看着她拿出的这些书册,画轴,唇角又浮现起了一抹笑意。
此时恰好又一声除夕钟鸣从远处传至,楚希声的神色忽然就变得复杂起来,他也想起自己前世的家人了。
随后楚希声就也暗暗一叹,收起了思绪。
他前生已了无牵挂。
虽然遗憾于自身的过劳早死,辛辛苦苦赚得钱都便宜银行。可终他一生,无愧于人。
现在只余楚希声,还有——
楚希声看向了楚芸芸。
——还有他眼前之人。
而此时楚希声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手牵佳人之刻。在数十里外的城东码头,剑藏锋与雷源正带着一群正阳武馆的留守武师立在船埠上,远望着一艘缓缓靠近的三层楼船。
这楼船一靠岸,船上就走下一人,那是一位穿着青色道袍,五官冷峻的三旬术师。
剑藏锋笑着朝此人抱拳:“宗师弟!”
雷源与他身后一众人等,却面色凝肃,朝着这位大礼一拜:“吾等参见特使。”
他们眼前此人,是无相神宗术师院真传弟子,也是前来寻觅‘血睚刀君’传人的特使宗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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