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边饮边反复念叨其中一句诗词,良久后,他仰头望向六楼,灼灼的目光似能穿透层层阻隔,看到那位作诗的少年。
直到听见诗名《将进酒》,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持握空空如也的音波酒杯,朝着六楼躬身一拜。
“沈某绝不会蹉跎一生,不就是钱吗?被人坑了骗了又如何,再赚就是!”
敖霸站在旁边,啐道:“什么玩意,神经病吧?!”
男人斜瞥了一眼,摇头道:“两位本可喝到这杯酒,可惜,可惜了,以后你们会后悔的。”
“喝酒还能喝出眼泪,还尼玛鞠躬行礼?”敖霸眼角抽搐,很想动手打人。
然而,他再抬眸去看,却无男人的身影。
“草,还有高手!”心底默然轻呼,敖霸额头渗出一滴冷汗,难怪老爹在他入京前反复强调京城水深,不要太过跋扈,要注意分寸,不然哪天死了也没地说理。
旁边不远,萧怜山双拳死死攥着,指甲深陷肉缝。
曾聆听书院四先生的教诲,对方说起诗词之道,曾经提到过一点。
诗词的真意不在用词华丽,不在平仄起伏,而在那足以击中心灵的真情实感。
若是有一天,你们能作出一首足以唤起听闻者情绪的诗词,那便是诗道有成。
唇角的弧度那般苦涩,萧怜山心底愈发不平衡。
萧无锋在诗词一道的成就,就是他苦苦追寻而不可得的。
“萧无锋不是剑修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堂堂书院弟子,怎会在诗词一道输给只知道砍戳劈刺的剑修?”
体内气息不畅,震裂心肺深处的血管,萧怜山猛然咳出大口鲜血。
这时,敖霸搀扶着他,劝说道:“没事的,虽然诗词还不错,咳你看文气并未垂落,还算不得传世诗篇。”
萧怜山抬起脑袋,眼神亮起少许微光,“没错,文气并未垂落地面。”
脖颈继续调整角度,他正要望着高空,却见整片天穹绽放明光,皓月为之失色,漫天晚星悄然躲藏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这都不是文气垂落,而是……”
话还没有说完,他连续咳出三大口鲜血,体内文气愈发根基不稳,在四肢百骸中乱窜。
轰隆隆隆隆~~~~
文曲星跨过广阔星河,竖直垂落,直到代替了天穹上的星月,成为最受瞩目的存在。
“哇,你们快看,那是文气垂落吗?”人群中有人叫嚷。
白玉京中,无数书生放下书卷,呆呆愣愣看向天空,发出几乎一样的感慨:“书中记载不虚啊!”
张正林冲出六楼窗口,御空腾飞起来,完全忘记了白玉京中的禁飞令。
“文气垂落,不,这根本不是文气垂落,而是五百年都未必能见一次的异象。”
喉头轻微滚动,他一寸寸转过脑袋,视线透过窗口,锁定着手举夜光杯的少年。
“文曲星,下凡尘!”
巨大的星辰横亘夜空,明亮的文气光芒比充盈十方,几乎把白玉京的夜晚描绘成白昼。
皇宫旁,整座白玉京最高的监天楼,最顶部被十二层八卦法阵严密封锁。
紫衣女子端坐不动,身前放着一张棋盘,棋盘对面却是无数根插入虚空的锁链,似在囚困某人。
锁链链接之处,传来苍老,干枯,仿如地狱恶鬼的声音:“哈哈哈哈哈……逆徒,文曲星的异动可在你谋算之中?”
“天机不可尽算,我不像老师你那么贪心,”紫衣女子摇了摇头,略作停顿,加重语气说道:“我只谋人事,文曲星下凡尘,于大乾国运有益,可助我与陛下得长生。”
“哼,你不懂,老夫始终留了一手,你这辈子都学不到。”
“没关系,人事尽,天机定,若是因为老师的几句谶言就落下庸手,我又怎么能成功取代您呢?”
“啊啊啊啊啊~~~孽障,逆徒,你违背天机宗旨,你欺师灭祖,你不得好死。”
另外一边,张正林飞也似的冲到萧无锋身旁,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你是文曲星在世,别练剑了,改修文道吧。”
不等萧无锋回答,李至浑身剑意勃发,“放你娘的狗臭屁,张正林你满嘴喷什么粪?”
伴随着话语,还有一道剑意横空而过,直指张正林的面门。
只见张正林口齿翕张,似乎吐出了一个字眼,然后他凭空消失,出现在两丈之外。
“瞧见了没,剑修练久了,脾气就收敛不住,总是冲动出剑。”张正林摊开双手。
李至挑眉,抬起右手,光芒闪过,他掌心握持一把门板重剑。
上三品的剑修与大儒要干架,这可把周围众人吓得不轻。
老板娘冷不丁插嘴道:“两位要打,出城打,别在这妨碍玉楼坊的生意。”
“我是读书人,怎么可能与粗鄙暴躁的剑修打起来呢?”张正林耸动肩膀,“大家有目共睹啊,我可都是躲着的。”
李至冷哼道:“刚才只是剑意,还嫌不够?”
剑心境的剑术,搭配二品的修为,的确不是一般的能打……张正林从心而为,转头望向萧无锋,“小友可以多做考虑,不必太早固定自己的道途。”
“他的心性与剑修最为契合。”李至手腕抖动,眼看就要再次挥剑。
萧无锋扶额道:“好了,两位前辈可别忘了我们都是来吃饭的。”
听闻此言,旁边众人心底直呼好家伙,年轻小伙敢这么跟上三品的猛人说话,真是不知死活。
下一瞬,李至收起门板重剑,“确实,咱们上楼吃饭。”
说罢,他推着张正林上楼,不再给留下半点说话的机会。
此刻,众人皆惊,不由感慨文曲星下凡就是不一样。
喝酒,喝酒,喝酒~~~
将进酒,配美酒,还有老板娘助兴弹琵琶,整个玉楼坊宾主尽欢。
可以预见,今日之后,整个玉楼坊将会成为白玉京最炙手可热的酒楼,无有出其右者。
满堂皆欢闹,唯有孙宁安静如死。
他定立原地,愣愣望着萧无锋,呢喃复述了一遍又一遍的“文曲星”三个字。
噼里啪啦~~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底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低头看向面前的美酒,孙宁远不知自己该不该喝。
突然,萧无锋轻笑道:“酒是老板娘的酒,我可没有出钱,该喝就喝呗,脑子里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惭愧!!!”孙宁远慌忙躬身,行了一礼,“孙某听信谗言,被当枪头使,因此破了萧兄雅兴,怎敢饮下此酒。”
“杯酒释怀,岂不快哉?”萧无锋反问,旋即又给自己添了一杯甲子春,“来,饮下一杯后,恩怨全了。”
老板娘翻起白眼,“你就是贪杯,找各种理由喝酒。”
萧无锋笑而不语,没有否认,又抬头闷了一杯。
甲子春的用材用料不是一般好,更是经过特殊手法制作而成,其提升修为的作用比全鱼宴不差分毫,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要更好。
孙宁远受宠若惊,举杯饮酒,然后说道:“诗可见心,萧兄能创作如此诗篇,必是性情中人,今日多有得罪,改日孙某必当登门道歉。”
“你也是被人误导,我不怪你,”萧无锋撂下一句话,不再理会孙宁远,转身端着酒杯走向即墨珏,“酒为粮食精,墨珏姐,你也尝尝。”
即墨珏满脸笑容,即便吃得满嘴像是大花猫,依旧芳华动人。
孙宁远从来没有一刻,会觉得自己需要仰望一个同辈的心胸气度。
“输了,但心服口服……”
他抬眸望向萧无锋,目光灼灼,脑海里回想着离开书院前老师意味深长的话语:
“看够了足够多的书,还要走足够远的路,见足够多的人,学问就在这中间,你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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