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陌定定地看着温晨颤抖得近乎抽搐的肩头,攥了攥被风刺得麻木泛疼的手指关节,扯紧领口拢住晾在外头的后颈皮肤,胡乱地捻掉了粘挂在通红眼尾上的睫毛,搭住了肖乐天震惊得直接垮下来的肩膀:“早上张队事故之后经侦不是在那台厢货车里发现了一批跨省案子的造假票据?三组协同处理事故搬运清点车厢货物的时候,发现随车携带的备用轮胎重量有问题,拆开之后看到轮毂做了空心,里面塞了五公斤左右的毒|||品。现在盛城际速里纵向横向所有接触和审批过那辆车货运清单的人,甚至盛城际速的全线货运物流都要筛查厘清。车场那边是二组协查支援,张队不在……师父得顶个场面,叫你过来应个急。”
“那……张……不是……温——”
肖乐天脑袋有点儿发蒙,宕机似的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消化处理这寥寥几句话里含量超标的信息。他刚一开口喉咙就瞬间哽住,咕哝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只能怔愣地傻在原处,无助地晃了晃江陌垂下的手臂。
“医院那边虽然不太清楚,但王嘉皓说好像是因为满装厢货踩着油门闯卡,伤势远比想象得要重,只不过送急诊路上人还清醒,大伙儿都以为不算太大问题……缉毒支队打从知道轮毂的事儿之后……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情绪多少都有点儿激动。温晨带着枪就去找那个闯卡的货车司机去了,师父好不容易把人逮到随身拴到这儿,结果他又忽然想起梁明这个街溜子……想冲上去严刑逼供。师父刚把人按住。”
江陌干巴巴地吞咽了一下,伸手捂住了隐约颤抖的喉咙,尽可能平静地把这一团哄闹又悲戚的混乱言简意赅地说明清楚。她抬头看了看还在满眼荒芜的肖乐天,转而接住了顾形递给她的眼神,脚软磕绊地快速上前几步,使劲儿捞住顾形快提溜不动的高个子,抢在温晨失了压制就要脱力瘫坐在地之前,搀着他倚向雕塑。
顾形下颏的胡茬儿疯长,衔着烟搓了半天的火,咬着滤嘴急促地喘了半晌才平复呼吸。他挎着稻草人似的竖在那儿的肖乐天,拖着他走出几步又回过身,复杂地看向摇摆在崩溃边缘的温晨,没再强硬灌输什么劝慰或是苛责清醒的说辞,只对着咬紧后槽牙撑着这么个大个子的江陌打了个发蔫的响指:“枪我暂时拿走。让他在外头吹风清醒清醒,甭管是盛城际速还是盛城国际,楼里楼外的人真要有什么问题,一个都跑不了,稳得住气了再带他进去。”
“……我没事儿了顾队。”
温晨借力压着身前单薄的肩膀,用劲儿捏住眉心提了口气,屏着呼吸挥散了眼前斑驳的光点,恶狠狠地揉开了肿成鱼泡的眼睛,生硬地挤出一丝苦笑,嗤声挣脱了江陌快抠进他骨头里的托扶,吃力地试图跟在根本没打算等上一时片刻的顾形身后,大步追上去。
“没事个屁。”江陌声音一颤,带着丁点儿哭腔骂得没什么底气,说服不听就干脆薅住他的衣领,举着手机对着他那张丢人的脸拍了张照片递过去:“哭得跟猪头一样,这么冲过去像什么样子。”
温晨隐约觉出自己仿佛滞空了一瞬,被江陌这久违的手劲儿勒得眼珠子差点儿飞出去。
他捏着差点儿被领口箍紧嵌进气管里的喉结,咳得眼泪都飙出去。他眨了眨肿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没再执拗地跟她较劲,只是摸出烟盒呆呆地站在那儿,沉默良久,压抑无声地把积压在胸口的浊气叹进了呼喊不停的风声里。
“闯卡的这起车祸,很可能跟梁明没有直接关系。”
温晨点上烟,镇痛似的吸了几口凉气,强迫着自己动了动被仇恨泡透的脑子,缓慢地转移着注意。他叼着烟看了会儿江陌拧成一团的表情,却倏地躲开了江陌抬头探究着望进他眼睛的视线,犹豫地扬起下颏,虚点着这栋过分明亮的建筑,轻声提醒:“因为马旭宏的案子和今早的车祸,梁明刻意在刑侦留了个足以核查行踪通讯的底。说句实在的,不太可能拿得到能把他直接送进号子里的证据。”
温晨这点儿逞强其实并不高明。江陌抿着嘴先没接话,凝重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放弃了酝酿了半晌的开解语气,眉头敛得死紧:“嗯……包括马旭宏的车祸,梁明不见得是主谋,但总觉得,他十有八九是知道点儿什么消息。”
“如果我猜的没错——”温晨耙了耙不知道被他怎么揉搓得毫无形象的头发,使劲儿睁大了还有点儿干涩的眼睛,竖起歪趴的领口抖了两下,“这次基本算得上自爆的闯卡事故,查到最后很可能会论定为厢货司机的个人案件,梁明主动跳出来让你们核查他的动线和通讯往来,就是为了撇清他和他手底下的盛城际速跟这起车祸的直接关系。”
“而他试图摆脱控制的那个人——”江陌咬住嘴唇干翘的死皮:“大概就是这两起车祸命案真正的幕后黑手。”
“……冲着缉毒来的。”
温晨总算能恢复几分面无表情的凶狠,伸手碾熄了几乎烧到尽头的烟。
“沣西的事儿,才刚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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