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一动,桌上正在滴油的烛火起了两声清脆的‘爆响’,火苗左右摇曳,使得屋内静谧的氛围更加凄厉。
鬼荼间或眉蹙,又道:“我能暂活至此,已为不易,若然再有妄动,加剧毒液漫至心肺,只怕等不到与她相见之日,便已挺尸当下。”冷风拂窗棂而入,她素手覆口,轻咳几下,勉强将喉间腥甜压了下去。
苏绿幻心想:“这‘鸩骨’之毒,传闻如游丝一般,攀附骨骼经脉之中,动之便如千万细薄刀刃在同时剔骨削肉,等同凌迟,这几日连番与人相斗,也不知她是如何强撑至斯。”
她眼见鬼荼身形愈发瘦削,若泊停在山涧的月光般脆弱不堪,娇弱躯体隐在宽袖的衣袍之内,越发孤冷寂寞,心头一阵不忍,瞳框中便有热流向外簇拥。
她想了想,稳了心绪,终于幽幽说道:“寒姨,幻儿尚有一事还未与你讲明。”
鬼荼只微怔了稍下,很快复色问道:“何事?”
苏绿幻当下将她与颜慕白在贺兰山堡所经之事,轻声一一道来,待到了那两具枯骨之时,却是斟酌了几次,才将事情完满交代清楚。
鬼荼静静听她说完,脸上神色随着幽幽的光芒忽明忽暗,只是却也没有嚎啕之态,待过了很久,她喟叹一声,道:“经年以前,便已有了结果,不过亲耳听你说出,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多谢告知。”
苏绿幻不免心头更加酸痛,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抚慰于她,只是轻点下头,口中模糊不清地回了一句:“那便好!”
鬼荼又道:“如今我已然只存三成功力,只能自保,待救助玄月之后,怕是毒入腔肺,药石无用。报仇一事,只能托付与你。”言毕,她掀起宽大的衣摆,将摆下已然拼接而好的细娟无声递上前去,“此便是秋影安口中所说的录文孤本,她也确然没有猜错,我母亲才是自寒叶先生而起,代代相传之人。门中历代鬼伯要么真的姓‘寒’,要么是与真正的寒氏后人结为秦晋。”
苏绿幻不免直觉荒唐,只听鬼荼继续往下说道:“这中间却是有个口耳相传的典故,说是当年寒叶先生之所以能够名镇武林,创下这丰功伟业,最初并非为了与江湖正道分庭抗礼,而是为了集结武林,振臂一呼,起兵攻入皇城,改旗易帜,淘换江山。”
这就有几分稀奇了,江湖中人多以豪杰英雄自称,于巍巍皇权大多不屑一顾,听及此,苏绿幻不免对那寒叶更加鄙视,连眼中也不自禁流露出了一些不齿之意。
但思及他的身份,又想及斯人已逝,却仍惠及自己当下,觉得自己不只像个大吃八方的和尚,更像只吃肥丢瘦的刻薄鬼,隐在宽大袖口内的指甲忍不住反立为刺,刮了自己一下。
“听母亲所说,此人乃是皇家之脉,但真假就无人知晓了,只是后来起义尚未开始,他便溘然而去。”
听到这,苏绿幻终于明白寒家因何定要代代相传了,想来这些也只能是那寒叶先生思想中追求‘血脉正统’的迂腐念头在作祟。
鬼荼道:“你过来将这些都记在心里。”
见苏绿幻有些犹豫,她又道:“我传你功夫,你为我所驱,公平的很,谁又焉知不会因此而误了你的一条小命。你如今只是我手中的一把刀,不必自寻烦恼!”
苏绿幻低低回了声‘是’,盯着脚尖等了等,自觉真气渐趋平静,周身复原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向前,弯腰细细背诵起来。
待苏绿幻抬颌而后,鬼荼以袖做帚,扫细娟入盆中,又启捻双指,如利刃一割,摇曳烛火由明至暗,又由暗至明,倏尔风入,盆内火旺,熊熊燃烧起来。
“寒姨,你这是?”苏绿幻顿感大惊。
“一个门派的起落更迭,不只会对浩瀚广袤的江湖带来影响,更代表了一个时代的转变和迁徙,如今神鬼门日渐式微,属于它的时代已然将要落幕,纵然此功真有翻天覆地之功,也需所持之人有经天纬地之能,由此才能相得益彰,若是将此物落入鬼煞等人手中,用其犯下罄竹难书的罪孽,将这江湖化为巢焚原燎的人间炼狱,那便不如交至你手,至少不会祸及门中弟子。”鬼荼娓娓道来。
苏绿幻点点头,虽然可惜,却也深觉此话在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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