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果真是天资聪颖,不仅如此,还明礼法,汝父生了个好孩儿啊。”
孟云微微颔首,这年头有两种人被人称赞,一种使尊敬老者的,这是这个国家随推崇的情怀,另一种便是讲义气的,亦为人所称赞。
对崔望,这位崔家的太公,不仅仅是因为孟云自身的素养与教育所提出的要求,亦是孟云深知如此才能被人称颂德行,不失先父之名。
崔望道:“说起来,这倒是我第一次同你见面。当初,我那不肖孙子的那档子事,老夫就应该前来看望你的,你可莫要怪罪老夫。”
崔望所说的便是崔器当初与自己的争端了,虽说崔器所为过度了,但也只是那小子为人品行的问题,崔家在这方面已经是做到了最大的补偿,想不到崔望这时又提到了此事。
孟云轻声道:“崔公客气了,当初只是小孩子间的矛盾。”
崔望道:“确实,那个臭小子,明明都要到弱冠之年了,还是如此不成熟,不若你啊。”
孟云忙道:“崔公客气了。不知今日崔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崔望眯着眼抚了抚须,道:“呵呵,你觉得我今日来所为何事?”
孟云一怔,看向了崔望,见崔望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只得道:“莫不是为了布庄之事而来?这布庄,我们一直有合作,而现在小子自作主张新开了一业,忘记禀告崔公,实在是小子失礼了,还望崔公莫怪。”
崔望笑了,道:“你父当初称我一声崔伯父,我们便也算是亲近,我称呼你阿云可好?”
孟云忙道:“自无不可。”
崔望说道:“其实,自我们这合作以来,老夫便从未过问。”
“无论是玉衡派派了谁人来监察,还是与文家商战,又或是鱼龙帮找了贼人来偷秘方,老夫其实都没过问。”
“阿云,老夫既然与你合作了,又如何会再去管你这新开一业?”
孟云有些尴尬,忙道:“那崔公莫非是问杨东侨之死?”
崔望眯着眼笑道:“你既能杀了杨东侨,那么他究竟是如何死的便不再重要了。你也是聪明人,老夫又何必与你虚与委蛇?”
崔望见孟云还有些犹豫,不愿开口,说道:“只管说来,老夫且听听你是如何看的,直言便成。”
孟云道:“唉,那烦请崔公恕小子无礼。”
“您先前未多过问,因为崔家家大业大,无论这布庄收益如何,其实无非是锦上添花,尤其是对于已经攀附上了凌家和玉衡派的崔家而言。”
“甚至是我孟家最后无论与文家都得如何,崔家都可以稳坐中庭,两不开罪,远远观望即可。”
“而现在,我既然能杀了杨东侨,于文家而言则是猛兽去其爪牙,甚至是有胜过文家的可能。”孟云顿了顿,看了看崔望的面容,却发现老人依旧含笑,不做任何表情。
孟云继续道:“于是您便认为,或许可以趁势而上,一举扳倒文家。原本于崔家而言,不对孟家出手便算是出于义了,且孟家最后的败亡亦是无伤大雅,但现在却可以利、义兼得,鱼与熊掌皆所欲也。”
“所以,您大抵是想与孟家扩大合作吧。”
崔望听完,笑了,说道:“阿云分析得有道理。老夫从来不曾来过孟家,确实像是你所言,稳坐中庭,远远观望。倒是应了老夫这名字,不是嘛?”
孟云忙低头道:“小子失礼了。”
崔望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老夫一直认为你可以胜过文家呢?”
孟云一怔,面部没什么表情,心底却起了疑惑,道:“崔公难道会相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崔望笑了,说道:“自你能与玉衡派、我崔家化干戈为玉帛,我便知道你不同寻常。而后又敢与几乎整个朝阳城的世家作对,我就知道,你小子不简单啊。”
“所以,我从一开始,便笃定了你可胜。更何况,这么些天来,你的手笔难不成老夫真就不知道?”
孟云尴尬地笑了笑:“小子何德何能得仁公重视,额,不知是指什么?”
崔望板着脸道:“你还想瞒我不成?”
“莫非你忘了,我可是与朝阳侯是亲家?你大兄凌霜影都得称我一声外公!再者,那日玉衡派前来,你莫不是忘了还有崔器?”
“我那孙儿虽然不成器,又不是完全不谙世事,你们孟家背后可是还有绝情宫。区区一个文家,小小一个朝阳城,我还能认为你争不过不成?”
孟云尴尬了,现在一想,自己的一些底牌,好像确实在崔望面前坦坦荡荡。这崔望,当真像一只老狐狸,一直藏着什么也不说,却对大局看得如此明白,倒是自己太年轻了。
崔望道:“望之一字,非稳坐中庭远远观望,乃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你可懂?”
孟云忙躬身道:“小子受教了。”
崔望道:“只是啊,我可是没想到你小子能如此迅速地把鱼龙帮弄成这般地步,还没有借用到绝情宫一类的力量。看来啊,你果然非同一般。”
孟云道:“那不知崔公今日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崔望道:“我啊,是来提醒你来了。”
见孟云诧异的样子,崔望解释道:“阿云,这鱼龙帮既然已经大伤元气,你看似胜了,却须愈发谨慎。若我所料不差,你怕不是想借着你背后的帮手一举拿下鱼龙帮?”
孟云沉默了,没有言语。
崔望道:“拿下鱼龙帮,怕是难咯,反倒是鱼龙帮接下来有可能不守规矩了,帮中二当家死了,这便是结了死仇!只是那游帮主明日下午才会回朝阳城,所以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而你此举,亦是对城中众家族亮了锋芒。年轻人,锋芒毕露是好事,却不是时候。”
“文家必然会对你提起警惕之心,原本只是在商业上的争斗,必然扩大到其他地方,扩大到政治层面,甚至有可能动用文家老爷子的关系。”
“这时候,你就该退了,该继续隐忍,继续做出苟延残喘之姿,如此才能一举拿下朝阳城。”
孟云听完,看着崔望,道:“所以,崔公是劝我退一退?”
“正是如此,若是不退,要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找上门来了。”
孟云问道:“能有何人来?杨东侨入了我孟府,都死了,谁还敢来,便是那位游帮主,怕不也得掂量掂量。”
崔望摇了摇头,道:“非也,我所虑的乃是镜心堂。”
“镜心堂?”
崔望道:“这镜心堂,乃是大秦朝廷所设,于各郡县负责刑罚、治安之司。”
孟云了然,道:“那他管我作甚?”
“因为你杀了人,于城中杀人!现在城中皆传,你杀的杨东侨。秦律城中不得杀人,江湖仇杀当于城外解决。”
孟云道:“那杨东侨乃是土豪恶霸,我杀他是为民除害,不给我嘉奖便罢了,如何还抓我?”
“阿云,你还是不懂得。这镜心堂多年来,形同虚设,这也是为何鱼龙帮存在至今。那镜心堂堂主廖峰与杨东侨乃是多年好友,另外文家文晏清还担着官职,比一千石,他此时既然对你起了注意,又有了理由如何能不利用?”
“先前你不值得,现在便不同了。”
“于法,你违法了,于情,亦是很难。若是将你抓到了大牢之中,让鱼龙帮再找几个杀手去杀你,一切岂不是白费?他们现在不动手,只是不知你背后究竟是何物。”说到这,崔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孟云道:“所以,崔公才建议我退上一退?难不成我杀了贼子还要忍气吞声,这是什么世道?”
崔望听言,沉默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复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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