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忘记了。我自然知道她忘记了。一个人，若是连面对错误的勇气都没有，那她为何要犯下那样的错误。若是明知道自己不该那样做，为何还偏要执意！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个胆小鬼罢了。有这样的姐姐，只会是我的耻辱！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权利来约束我的爱情！”

“你姐姐，她其实也很可怜的。”

“人世间，谁会不可怜。若是我们只可怜她，那么旁的人，又算做什么。而我们，被她伤痛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那你有没有想过，和你姐姐去和解呢？”

“和解？”梦回终是回首看了一眼，冷笑，自嘲，“如果和解能够换回我的渊兮，我就和她和解。可是你觉得，这样可能吗？她亲手杀死了渊兮，葬送了他的魂！而他的身体，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拼凑完全，我费了好大的心力才维系着他的肉身不至于腐烂——可是，他早就已经凋零不再。我看他着千年，万年，一直守护着他，却也终究，只是我孤零零的笑话罢了。”

“有一天，你一定会见到他的。”霖儿看着她，苦笑，而故作坚强：同样，总有一天，我也该再见到他的。

“我何尝会不希望。可是，若真有那一天，我却又十分害怕。”梦回咬了咬唇，面泛悲戚，苦叹。

“为何要怕呢。”

“是姐姐，杀死他的呀！你说，他会不会因为姐姐就要迁怒于我？若是如此，那我见他，又何必呢。”

“可若是如此，那你们之间那所谓的感情，不也如姐姐所言，都只是一场经不起考验的闹剧而已么。”

“她懂什么！”梦回竟是呐喊，脱口而出。“她根本就不曾爱过人，又怎么会明白爱是什么样的东西——更何况，人世间，有哪一份爱情不是自私的，有一份爱情又经得起考验，又有哪一个人，在爱情里不是盲目自大的。我们都会将自己看得无比重要。可是我们所对面的人，没有了他，我们又何须将自己看得重要呢？没有他，我们的生命就已经开始衰败，凋零……你说，在痛苦中浮沉的我们，还需要这样一个从不曾经历过这一切的女人来混淆我们，测验我们吗！”

渺方，那样的人，活得到底太过超脱，太不近人事。可是，身为天之傲然的大祭师，她的眼底，又怎会在意那所谓的人间情爱。

可是，就在这般的时刻里，那悠然悲怆的梦回却是突然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她颤抖着退开一步，

但只忧伤而不敢置信地凝看向身前那抹抹妖艳的毒瘴之间：熟悉的幽蓝光影，并上那淡然无神色变化的面庞，身间宛若檀香一般的气息，却是忙不迭地混淆虚空，夹带着女子的骄傲和霸气肆意地凌虐着身间所有的妖花毒草。

“你来做什么！”梦回冷着眼，轻巧地越过身前的水晶棺，站在那亭台的台阶边上愤恨地看着她，厉声破口大骂。“你为何又要来，你又有什么资格！这里是我的地方，不欢迎你——你走，你走！”

“你是——”渺方却是依旧淡然，浅声，一边还只扬起眉角，看向了亭台里剩余的女子。“明明迥异的气息，为何要苟且在一起。梦回，你到底还是不愿意听姐姐一语吗！”

“听你一语？你要我听你说什么。又说我该杀了他么——”

“梦回！”可是，出人意料，那幽蓝光芒里的人却似乎不曾听见梦回一般。相反，她却是细细凝神掠过身前近处的梦回，继而竟是看向了棺木一侧的霖儿身上。“梦回，你过来，听姐姐的话，你跟姐姐回去！”

“你……”梦回难免吃惊地看着她，忍不禁还只回转身，和那霖儿交换了一下眼神。

但是无疑，霖儿的眼底也是迷惑，不解。

如此，梦回终是冷冷地笑了出来，一如当年的妖邪媚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眼底的漠然和仇视，终是凛冽地掠过人心，带着强劲的光芒飞旋于空。“你是渺方，没错吧。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谁。”她傲然地扬起那精致的头颅，浑身都只散放出凛人心扉的妖媚邪光。

“梦回，你回来，你快回来！那是妖魔的地盘！”渺方焦灼上前，根本就不曾将她的言辞和神态放在心上。眼底，仿佛只有霖儿。

“我不是……”

话未尽，那一旁的人却是冷漠地扬起眉梢。梦回一记转身，轻巧之间便只无情地扼住了霖儿咽喉，冷笑森森。“我现在就如你的愿，我现在就替你杀了她！你不是，一直都怨恨着我吗！姐姐，姐姐……多么讽刺的称呼！在你心中，我这个妹妹根本就不值一提！你连我都可以忘，你连我都可以与人混淆——枉我蹉跎一生，想要就此淡忘与你之间的仇恨！姐姐，姐姐……哈哈，哈哈哈哈……你有什么资格！”

冤屈，悲愤。曾经的向往，曾经的依恋，曾经的执手相伴……若是不曾遇上那个人，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天要如姐姐一般成为某座城池的守护神？可是，可是……当我遇上了他，一切就都变了。姐姐，姐姐，当你连我都认不出，你的心中，想来已经彻底没有我这个妹妹的影子了。既如此，我何须还要顾及你的身份！我是魔，从我遇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成魔！

“我杀了你——”反转身，泪眼凄凉。那用力的手腕紧紧地扼住无辜者的纤细项颈。她凝神地想要看清她的眸子，她想要说声抱歉，却终究再也看不清楚，只听着身前的近处悲怆地跌宕出霖儿的凄婉呼声。

“呜……啊……呜……”

那该是怎样的痛苦？临近死神，一点一点感觉着生命就要离开自己的身躯，感觉着生命一点一点开始无情地流逝……

“哇啊……”

若是死了，会想要责备谁吗？若是死了，你心中的仇恨，会否，就能够得到彻底的平息？

“啊——”她听见，自己的心仿佛有了停止跳动的感觉，她看见，身前的近处，已经有了一个熟悉的碧影来迎接自己。

——那是谁？

她微笑地朝他探出手，她什么都不消说，就只安然地执起那宽厚而温暖的手掌。

“青鸟。青鸟呀——”

幽蓝的光芒，黯淡在他的青碧透亮之间。她紧紧地环抱起他，永远都不想要放开。然后，她依稀听见那身前的人报之一笑。然后，她看见他安然的面孔一如往昔般宁静地对准她的脸蛋，他微然地托起她的脸，细水长流般温柔地亲吻上来。

她阖上眼，仿似一切足矣。

¤

“轰隆——”

一声爆裂轰响，那紧张地看着幻境中的人们却竟是突然看见身前的幻影之中突然就爆起了一阵青碧颜色，一道绚烂的光芒径直从霖儿的身体之间勃发出来，连带着强劲的力量和压迫的气劲竟是直叫这样的幻境都彻底跌成碎末！

“霖儿，霖儿！”

悼灵仓皇上前，想要追逐其中，却终究，隔着千山万水！

“霖儿，你到底把霖儿怎么了！”

可是，那冷厉的微笑之间，虽然也不知道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可他却依旧可怖地冷笑，压迫人的心绪点点悲凉，无可奈何。

“应该，会死一个人的吧！只是不知道，究竟她们姐妹，谁会先行倒下呢！亦或者，当真是那个和梦回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说着，他还戏谑地横扫了悼灵一眼。

“丧心病狂。你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那你应该问问我，我还有心跳么。”冷漠的答案，凝滞的空气。谁都知道，有些悲剧，已经发生，不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