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活动结束,女人招呼大家吃了顿答谢饭,给嘉宾们在房子里单独摆了一桌好吃的。菜肴各式二样,主菜肉焖鱼,炖羊肉,大家伙都说刘家人地道。
吃过饭,嘉宾和闲人返城,自家人跟庄子里的后人浩浩荡荡去上坟山祭,绕着大海子走了半圈,边走边洒纸钱,大家伙一齐吼喊:“寻钱来,寻钱来。”到了坟地,各寻各家离世抬埋的人祭典,一时嚎哭声直窜云霄。
女人没去坟上,在大海子拾掇摊子。收拾停当,她一个人绕着海子溜弯,海风习习,杨柳依依,夕阳晚照,余晖满地。女人在那吹着海风,想着心思:“好想在大海子安个家呀。”
打那儿起,女人跟男人过几天就要跑金鸡滩一趟,庄子里建了私学。两人聘了些先生,安顿好事务,叫二蛋跟榆生经管着。空闲下来,两人时常相跟上骑马去大海子吹风闲聊,放松放松。他俩还在海子边上盖了些房子,置办些家具,打造了几条小渔船,没事儿就烤鱼、焖鱼、蒸鱼、烧鱼,间样着作好吃的,时不时往家里带些现做的,给一家老小尝尝鲜。
刘老爷子从骨子里讲就是个文人,打小五岁念书能诵诗,十岁学成能写文。十几岁正值考取功名的时候,科举取消不考了,满腹经纶的刘少爷万念俱灰,很是消沉了一阵。他爹瞅着他的样子,就带着他天津上海跑了一圈。睁眼看世界的他,晓得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开始接触新学。他也不跟以往那样,那么排斥做生意买卖了,跟着他爹在商海磨爬滚打了十多年。娶妻难生子,为续香火,他又娶了两房姨太太。商海浮沉的他见惯了尔虞我诈,也习惯了起起落落,知书达礼的刘少爷渐渐蜕变成一个和气生财的成功商人。他爹不再管事后,他就成了刘老爷。刘老爷子的辛勤耕耘终于开花结果,开枝散叶。连续几年,正妻跟两位姨娘有了身孕,生下一女两子,这下他更是意气风发,想要赚下一份大大的家业,叫儿孙传承下去,成为镇北响当当的大户人家。
刘老爷子想得挺美,可世事无常,命运多舛,生意买卖在乱世中日见艰难。亲家乔老爷子的离世,更是给了刘老爷子一记重捶,捶断了刘老爷的精气神:“那么英明神武的乔老爷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如今家里门外的事儿多有不顺。自打抗战开始,兵荒马乱杂税多,土匪纵横行商难,商道艰险更甚从前,多有不畅。好象原先用的好好的规矩,一夜之间就全废掉了,新的规矩也不晓得是个甚规矩,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人守规矩。没有规矩,这生意买卖还咋做得下去。”刘老爷子迷惘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饭也见天吃得少了。他晓得时日无多,经常把大小子叫到跟前安顿这,安顿那:“也不晓得文人脾性的大小子,能不能在这个乱世中,把家业顺顺当当传承下去。”
有一天吃过晚饭,刘老爷子问男人:“你留一下,有两句话要问你。”男人给爹沏了杯茶说:“爹,有啥事吗。”刘老爷子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说:“林子,最近生意咋样。”男人说:“大不如前,商路不畅,大家伙儿都在苦捱,看甚时候能过去。”刘老爷子说:“你念过那么些书,说说盛世跟乱世的生存之道有甚不一样的地方。”男人仔细想了想说:“盛世激进张狂,乱世保守封闭。人都是从众的,众人癫狂我独醒,没几个人能做到。盛世的人盲目,乱世的人更盲目,一时找不到出路。”刘老爷子说:“你念书念傻了吧。盛世要清醒,做人做事都要留一线,你好我好大家好。乱世要胆大,冒点险算什么,只要能挺过去,活下去,什么事儿去做都是对的。如今是乱世,有多少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多少力量可以保住这些钱。如果钱太多,力过小,那钱就是灾祸的源头,咋躲都躲不过。如果钱太少,力过猛,那就是沉沦的起点,任何借口都只是掩饰。人生一世,钱够用就好,再多也没什么用,只是一种负担。人生苦短,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那你就真的又苦又短。如今咱家这情形,咋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好好的。最近我算想明白了,咱家的钱财不算多,也不算少,不瞎花,几辈子也花不完,你愁苦什么。兰子就比你想得清楚,弄得明白,该散的财散出去,该维的人都维好,该想的后路都铺妥当,这才是正理儿。爹那几年有些昏了头,大壮就比我清醒,也劝过我。我当时没在意,心存侥幸,才有了那些灾祸。往后,你多想想咋保住这份祖宗攒下的家业就够了。爱惜身子,爱惜家人,爱惜羽毛,低调行事即可。万不可终日想那些大人物该想的事儿,吃饭穿衣称家业。在啥位子,想啥事,操啥心。你心怀天下,悲天悯人,我没甚劝的,那是你自个儿的事儿,做了就做了,也甚没错。可你遇事儿不要钻牛角尖,在犄角旮旯死胡同里打转,走不出来。放得下,方可提得动,豁达些,就不会为世事所困。看不清的时候,多留些后手总是好的。不要只盯着前头,忘了后头。去吧,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好好过日子就好。”
记得收藏(斗破小说网https://www.ece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