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家来的人说:“从现场来看,人是从崖上掉下去摔死的,也能闻出喝了酒。在哪儿喝的,跟谁喝的都查清楚了。都说三小喝高了,一个人回的家。为什么没端直回家,而是跑山上去了,就不晓得了。发现三小尸首的是个放羊娃,说放羊的时候看着的,赶紧跟路上见着的大人说了,大人又报了官。那崖并不在大路边上,三小喝完为什么去了那儿,又咋掉下去,跟镇子上的人打问遍了,都说没瞅见,不晓得。人究竟是想不开跳下去的,还是有人推下去的,失足掉下去的,如今还没弄清楚。”
小五打问来的情况又有些不同:“跟他喝酒的人说那天三小没喝多少,喝完他还走得稳稳当当的,一路唱着酸曲出的门,心情好的很,跳下去跟失足掉下去都有些牵强。说起三小一家子,镇子上的人都支支吾吾的,没个说得靠谱的。后来找了个相熟的人叫人喝了场酒,才有人喝高了说了些事儿。说三小爱串门子,跟镇子上的女人好多都不清不楚的。这事蹊跷的地方很多,要好好查查才晓得咋回事,为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乔老爷子阴沉着脸,指派着儿孙操办丧事,把棺木运回镇北抬埋了。乔兰娘见着人,又嚎哭了一场,抱着孙子不撒手。乔老爷子阴沉着脸跟儿媳妇说:“三小娘想孙子了,留下多住几天,过了七七再回去。”他打发小七婆姨打扫出一间屋子,安顿三小婆姨跟两个孙子住下,就出了门,叫上小五赶去相熟的公家人那里嘀咕了好久才出门回家。第二天,他又指派小五去暗中继续调查这事儿:“不要怕花银子,我乔家的娃娃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三小再差也是我的小子,我要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小五,你上点儿心,把事儿弄清楚再回来。谁问起就说去口外有点事儿,不要弄出点儿甚事出来。”小五回家跟婆姨说去口外有点事儿,就悄悄带了几个伙计去了三小所在的镇子。过了没多久,就弄清楚了原委:“三小串门子不晓得咋叫人家男人晓得了,想办法勾搭上了三小婆姨。这婆姨本就不是甚省油的灯,半推半就,两家人就互串了门子。三小有次喝酒吹牛被酒友当众揭了短,才晓得出了这号荒唐事儿。串门子串着串着串到自家来了,他脾气一上来就回家把婆姨捶了一顿,隔天又把那男的叫人捶了一顿。这对狗男女怀恨在心,越发热火了。那天有人瞅见三小往山上走,就问他去那儿干甚,三小骂骂咧咧的说,刚才路上有人说他家二小子跑圪梁梁上耍耍,把腿摔断了,得去瞅瞅,看我不把他的腿打断,叫他整天胡跑乱逛。三小去了就出事了,这事儿明显不对劲,有蹊跷。我花了些大洋,说动了公家人,把那男人抓住一顿狠打,当场就招了,就是这对狗男女做下的瞎事。三小婆姨那天瞅好时机,打发人谎说二小子腿摔断了,不得动弹,二小子哭嚎的不行,又怕真断了,挪动起来伤上加伤,也不敢挪动,叫三小去圪梁梁上瞅瞅看咋办。三小到了梁上左瞅右瞅没瞅见个人,那人就躲在崖上的拐角处,假装小娃嚎哭,三小不蒙意故上了当,上到崖上被那人推下了崖,当场摔死了。当天有个放羊娃瞅着死人,就跟遇上的大人说了,那人赶忙报了官。公家审问出来,叫那人划了押,把人带到了镇北。如今已经关到大牢,正准备问过上头,准备来咱家把三小婆姨也带走。爹,你看咋办。”乔老爷子沉思了半天说:“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怂小子,娶了这么个怂婆姨。当初就差点儿没把我气死,如今出了这挡子事儿,送官法办了吧。都该死,大人死了一了百了,可怜了两个小娃娃。你们都对三小的娃娃好些,叫他们好好上学,不要走了他爹的老路。”没过多久,公家来人就把三小婆姨一路嚎哭着拉走了。
千算万算、精明一世的乔老爷子万万没想到,这次办了件糊涂事儿,差点儿毁了一世的英名。没过多久,这案子就闹大了,拉扯进来当地好几户人家的后生婆姨,公家震怒,要严肃处理此事,以儆效尤,以正风气。那个男人判了个凌迟,三小婆姨判了个斩立决,其它的男男女女被发配到黄河沿线,在军营里劳作,男的做苦役,女的干杂活儿。
女人听说了这事,就去找景星打问这事儿,景星听了前因后果,沉思半天说:“这事儿你爹没做好,不妥当,事急人糊涂了。我跟你讲两个故事,你就明白了。我爹在京城念书的时候,菜市口有会儿凌迟人,他去了,那真是万人空巷、盛况空前。那是个江洋大盗,身上背了好几件命案,被人告发判了凌迟。后生很精壮,一点儿不怕死,被鱼网网上去肌肉一棱一棱的,被整整割了九百九百九刀才咽气。凌迟很残忍,可更残忍的是要精身子示众,割下那活儿的时候,原本一声不吭的后生不硬气了,噢噢着胡呜拉,难受的恨不得立马断气。我爹那会儿托人找了个好位置站得近,看得真切,后生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多硬气的汉子去了势也受不了,再硬气不起来,伤心欲绝的。害死三哥那人一凌迟,事儿很快就能传遍镇北城,丢人现眼的可是你乔家。
再说另一个故事,女人斩决是要脱光衣裳行刑的,就是要震慑世人。我在老家见过一回,有个女人跟人私通,毒死了自家的男人,被人告发,两人都被砍了头,男的没啥,女的就惨了。如花似玉的白身子被脱光了示众,她爹当场气得就断了气,她娘跟她哥也没落着个好,成天被人指指点点的。众口铄金,没几年,她娘就走了,她哥一家子在老家也呆不下去,悄悄背井离乡去了外地讨生活。人言可畏,你赶紧叫你爹找找人,我也跟爹说说,尽量低调些,把这事儿压下去,消除影响吧。”
女人听了心急如焚,心急火燎地跑去跟爹学说了利害关系,乔老爷子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尿泡打人,骚气难闻。一时气糊涂了,咋办下个这怂事情。”他赶紧出门跟小五嘀嘀咕咕了半天,叫小五赶紧出门找人,去上下打点运作。没几天,景星就跑家里跟她神秘地一笑:“你爹好手段,那两人不明不白死在了牢里,上上下下的人也再没人提绪这事儿,那些男男女女连夜被送出了镇北,到军营里服刑受罪去了。我回去跟爹说了这事儿,叫他不要小题大做,爹只是瞅了我两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嗯了一声,没说甚,我就晓得这事儿妥了。这事儿能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挺好的。以后有甚事,跟我趁早说,不要再出甚岔子。好了,不多说了,我走了,有空到社里来。”
女人没说什么,只是客客气气地把景星送出门,跟公婆学说了这事,又跑去娘家跟爹娘说了说,乔老爷子才下了炕,畅快地出了门,留下娘俩继续拉她们的私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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