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跟景星张望告了别,又跟活着的昔日老战友喝了顿告别酒,带着狗子、二蛋十来个人悄悄离开了潼关。景星跟张望把他们一路送出潼关,几个好兄弟相拥而别。景星说:“千里送君,终有一别,保重身子,一路顺风。代我向喜子、张申、兰子问好,给老朋友们也都带个好,有空我会回镇北看你们的。”张望挥着手,唱起那首李叔同写的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边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风还在往北吹,男人迈开脚步,带着一行人,坚定地向北走去:“那里有需要守护的土地,那里有亲人每天站在圪梁梁上,翘首等待家人平安归来。我们算不上英雄,可我们血战到底尽力了。有这些人在,镇北人的脊梁骨就不会弯,镇北的土地就一寸也不会丢。”
男人回来的时候已经上冻,令人欣喜的是又有三五个人辗转回到了镇北,总算伤亡没过半数。回来的途中,狗子喝高说漏了嘴,才说了实话:“不是人家不放人,是大川死活不走,劝不动。我也想上战场看看,一拍即合。我俩压根儿没跟人家提这档子事儿。想想挺后怕的,回来的路上,差点儿迷了路,幸好半路遇到个拦羊汉,用大洋换了块锅盔,才顺着秦汉古道走回来。那块木板更神奇,就是块船板,也不晓得上游发生了甚事,飘来好些块。最幸运的是,逃亡的路上,我捡了口做饭的生铁锅,一直背着,才顺利滑下陡坡,没伤筋动骨。管娃娃兵的人心眼儿挺实在的,一路上对我俩挺照应,可惜后来走散了,也不晓得如今是死是活。要是人家晓得大川才八九岁,早就把我俩放走了。人家咋会叫个八九岁的娃娃上战场,何况家里大人都找上门来了,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男人回到镇北,跟女人详细学说了他们在潼关的经历。女人专门找狗子详详细细拉了一遍,才算把前因后果搞清楚弄明白了。她感觉这次狗子跟大川的经历挺传奇的,反正在养胎,没甚事好干,就花了几个月时间,跟香玉、男人三人合写了一篇小说,小说的名字叫回家。女人说:“这次咱三人合写一次,姨写大川,起个名字叫李铁蛋,我写狗子,起个名字叫张四强,林子晓得的多,写这次血战的大背景,写那些叫人心惊肉跳的大场面,写那些叫人泪流满面的小细节。”写完以后,三人把二蛋、大川、狗子三人叫到一齐,跟他们讲了这个故事,叫三人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大川很能讲故事,把他听来的事儿边回忆边学说了一遍。强子也来了兴致,把他听说的事儿也讲了不少。香玉跟女人大受启发,又编写了几个摧泪故事加进去。男人把一大一小两人不想回家,坚决不回家,想回家,一心回家的转变设身处地梳理了一遍,小说念起来,情感线顺畅了不少。香玉说:“林子经得事儿多,文采也好,情感写出来有灵气。”男人把小说送去报社,镇北时报连载以后,风评不错。在连载过程中,小说越写越长,情节起伏跌宕、一波三折,半年下来,已成长篇连载。书成之后,男人把书寄给景星,署名香雪海。景星看了小说,又添加了些战争细节跟背景话述,叫西安的老先生润色,交由常合作的出版社校对、排版、印发。小说出版后褒贬不一,说什么的都有,热度倒是起来了,连续开印了三次,请名人作了三次序,才算结束。景星越读觉得这本小说可以传世:“最起码真实可信,有史料价值。”他专门写信跟男人说:“林子,《回家》这本小说可以传世,多留存几本。所得版费已汇到镇北,请查收。有空到潼关亦或西安一聚,我想你们了。香雪海这笔名起得好,往后可用。代我问镇北的朋友们一声好,有空多来信。”男人跟女人说了这事儿,三人在香玉的小院庆贺了一番。香玉毫不犹豫地说:“往后不要再用香雪海这个名字了,还是用云水涵吧。我不想惹出点儿什么是非风雨,那可不是什么值得喜乐的事情。我可听说你们这些记者无孔不入的,可不想惹麻烦。闲言碎语最伤人,我承受不起。还有就是,这次大川他们也出了不少力,不要亏待了他们。”男人尴尬地笑了笑,一声也没吭。女人想了想说:“姨,没那么严重,咱镇北地处偏远,消息没那么灵。我俩往后行事小心些,大事儿都听姨的,姨拿主意。”三人喝酒、吃菜、拉话,其乐融融,一时尽欢。
第二年刚出正月,女人生了个大胖小子,乐得一大家人整天合不拢嘴,捉金当宝一样稀罕。这个娃娃打来到这个世界那天起,就受到了太多人的关注、关心、关爱,说得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点儿也不为过。
这娃娃打出生那天起就哭个不停,早也哭,晚也哭,天越黑,哭得越厉害;抱着哭,摇着哭,躺着更是哭得撕心裂肺震天价响;饿了哭,饱了哭,尿湿了哭,干着也哭,一家子不晓得咋办才好。个个绞尽脑汁,想尽千方百计,也没想出个好办法。冬天生的娃娃,也不敢往外面抱,只好一大家子人轮着哄娃娃,所幸老的少的人多,也没把人累出个毛病来。
百天过后,这娃娃突然不哭了,不哭不闹一个劲的笑,瞪着大眼睛东瞅西瞅,伸着小指头东指西指,精神头好得很。可就是有一条,醒着的时候不能进屋,一进屋就哭,一抱出来就停,灵验的很。最先是女人发现这个事儿,跟男人跟公婆都交待了,大家伙儿一抱就晓得娃他娘说得没错。刘老爷子叹口气说:“这娃娃早慧,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干大事的人。可是这娃娃性子野得很,养不家,就是个勾命的小鬼,谁疼他为他谁遭罪。”大家伙儿回想这百天来的事儿可不是这么回事吗:“这娃娃特别有主意,不管不顾的,从不在乎旁人的瞎好。睡着了不能动,一动,醒来就哭。一醒就要吃,吃不上就哭,给奶吃都不行,刚醒了一吃奶就又睡着了。起先吃了睡,睡了吃,就没干过别的,换尿布就得在吃奶醒着的时候。满月过后,吃完奶就不瞌睡了,要人抱着在屋里转悠,不能停,一停就哭。”一家子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娃娃打出生那天起,就特别有主意,旁人寽动不得,得由着他的性子来。”
有苗不愁长,冬天小娃娃就会说话了,小嘴巴拉巴拉的,整天问这问那,说个不停,一家人都喜欢逗这娃玩。小娃娃不咋爱胡爬乱跑,东摸西抠,不是在跟大人拉话,就是坐在炕上玩。一大家人给小娃买了不少玩具,布老虎,草蜻蜓,毛线蛋,积木,七巧板,什么都有,炕上全摆满了,每天睡觉都得好好拾掇拾掇。
刘老爷子给长孙办了抓周,请了不少亲朋好友,还给小娃取了个名字叫刘信。信子早慧主意正,刘老爷子事先也没吭声,摆好东西在炕上任娃挑拣着玩,瞅瞅是个甚结果。炕上四处散放着元宝、书本、印章、木头宝剑、线团,大大小小十几样东西。信子在炕上爬来爬去,忙活个不停,最后围观的人才明白,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拢到了一块,坐在当中,挨个往过玩,个个觉得新鲜有趣,也没瞅着他究竟爱甚,好象都差不离。刘老爷子心里又是一阵叹息:“这娃娃将来不晓得能活成个甚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活着比甚都重要,多教照些看人、待人、做人、做事的道理吧。这娃娃的路得自个儿走,谁也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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